张青岚蹙起眉头,五指下意识地收紧,攥成拳头。
沉默片刻之后,才飘忽着眼神,侧过头道:“我并非是不愿说,只是说出来您未必会信。”
“即便是相信,也未必记得。”
敖战挑眉,望着青年的眼神愈发深邃,抬手拂过他鬓边的碎发,低声道:“无妨,你说便是。”
于是在篝火火光的映照下,青年脸上很快便又露出来了那个三年前,他在王府门前扒着敖战大腿耍赖时候的表情,眨巴着眼睛正色道:“其实,我来到您身边是为了……报恩。”
两人相对而坐,敖战注视着青年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薄唇,闻言动作一顿。
半晌之后,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青年睫羽低垂,拉着男人的手掌,指尖不安分地摩挲着对方指腹上生的粗糙老茧:“五百年前,东海临近有个山村。”
“当时海边常有海啸,浪扑到岸上,每次都会轻易摧毁屋舍田地,让人们流离失所,闹饥荒。”
“后来便来了个老道士,掐指一算,说是当地的海神没有供奉、生气才会引发海啸,惩罚村民的不恭敬。”
“村里的百姓为了活命,便在海边建起来一座庙宇,专门用来供奉神明。”
青年的声线清凉透彻,如同淬冰,说话时候的语速也不徐不疾,讲起故事来便格外好听。
“那些普通百姓愚钝,不晓得神明应该是什么模样,于是随意捏了个泥人放在庙中,外面涂上一层金箔,当作神明的化身。再在泥人前面立两盏莲花灯,日夜长明,人们也常来磕头,如此便当作供奉。”
敖战并未说信或者不信,只当作故事听。
他一边听,一边低下头来,拆开张青岚手腕上的布料,将其间已经干裂结块的药草碎渣取下,换成新的:
“难不成,你想说本王就是那个野庙里供奉的‘神明’?”
张青岚愣了愣,很快摇头否认。
“不”话音顿了顿,青年感受到腕骨处传来的隐痛,轻轻抽气:“庙宇建起来了,可是海啸仍旧频发,人们以为是供奉不够,也不知是谁最先提出来的,要从村子里寻得童男童女投海,以平息神明的愤怒。”
敖战动作一顿,随着张青岚的话,眼前便隐约浮现起来一副画面。
骇浪滔天,黑云遮日,一行穿着粗布麻衣、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女正沿着小路一直走向临海的悬崖。
队伍中间的扁担挑着两个小娃娃,眼前被蒙上一条红布,双双抱在一起,窝在箩筐里面小声哭叫,瑟瑟发抖。
敖战垂眸,神色异常冷静,手里为青年重新上药的动作不停:“然后?”
张青岚一本正经,一副自己句句属实的老实模样:“然后……然后您便出现了。”
“原来,在村庄附近兴风作浪的是一只蛟妖,不过区区百年道行、刚学会如何驱使风雨,便想要用吞吃凡人的法子来助长妖力。”
“您是东海龙王,自然是要庇佑一方百姓,”青年说得认真:“片刻功夫便把那只嚣张蛟妖打死了,从此之后,村庄附近便一直风调雨顺,不再有海啸天灾。”
“村民们得救以后,晓得了是妖怪在一直诓骗他们,根本没有劳什子神明。一时气急,便要将那座庙宇砸了,一泄心头之愤。”
敖战随手将张青岚腕子上面的布条重新扎好,半撩起眼皮,懒声道:“哦?”
张青岚抽回手,一双凤眸里面像是蕴着水光,仰脸望着敖战无辜道:“只不过庙宇被砸毁之前便,他们被阻在了门外。”
“之后您便化作人身走进庙里逛了几步,还随手扶起来泥人前面放着的一盏桐油花灯。”
敖战耐着性子听他这一通胡说八道,倒也不急着揭穿。
将那滑落至青年腿间的外袍拿起来,重新披挂在对方的肩膀处,敖战这才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故事讲完了?”
张青岚点点头,仍旧是那副状似无辜的正经模样:“讲完了。”
敖战低嗤一声,抬手捏了一把青年脸颊上的**:
“那你说,你到底是村民后人还是童男转世……总该不会是那条蛟妖,五百年后大彻大悟,诚心悔过,来找本王低头认罪罢?”
青年一一摇头否认,脊背挺得板正,即便是听出来了男人语气里的调笑嘲讽,正经神色也并未改变分毫。
他拉起来敖战的手,脸上的表情正义凛然,一字一顿地认真道:“都不对。”
话已至此,张青岚的声音一顿:“其实我是您随手扶起来的那盏青铜莲花灯……的灯芯成精。”
之后便低垂睫羽,眉头轻蹙,神色决绝:“龙王大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敖战闻言额前青筋登时一跳,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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