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地穿上前一晚父亲为我准备的彩色格子裙,将乱糟糟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哥哥们已经在厨房吃起早餐,我很怕自己被落下。我跑下楼,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哥哥们从后门走出去。我对父亲说:“我和哥哥们一起去社区活动中心了。”我不想停下来或者放慢速度看父亲的反应,幸运的是他专注地看着报纸,并没有阻止我,我自由了。
我跑出后门,希望能追上哥哥们。我穿过院子,爬过铁网围栏,跑过小路进入树林。我看见麦克和艾利克斯在树林里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停下来大喊:“等等我!”麦克转过头来,但是艾利克斯继续向前走着。艾利克斯知道我们不可以横穿树林,也不想冒被抓住的风险。但是麦克往回跑了一点,叫我快一些。我放松下来,我不是一个人,我的哥哥在等着我。
树林是一个让我变装的好地方,这里离家已经够远了,距离社区活动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没有人会看到我。我把运动短裤穿上,然后把裙子塞进去,这样我就可以坐在任何想坐的地方,也不担心弄脏裙子,这真是个好主意。麦克大笑起来。“不许笑!”我抱怨道。他不再大笑,但还是嬉皮笑脸地龇着牙。麦克也知道父亲的规矩,我必须记得在回家的路上把衣服换回原来的样子。
麦克用手臂围着我,我眉开眼笑。与他紧挨着,我会觉得安心。麦克在外面玩的时候会变得很不一样,他更像是一个“头儿”。他保护我不被他的朋友或者其他邻居小孩欺负的时候,我觉得麦克正在与全世界对抗。我有哥哥保护着,我握紧拳头,收藏着这些感受,以备不时之需。把感受储存在拳头里是我构建脑中那些明亮的房间的方法,那里存储着我被爱的感觉。这个房间的我是快乐的、被爱着的,也是安全的。从格拉谢拉夫人第一个拥抱开始,我累积着所有爱的触摸,一并存储在我可以随意出入的有着彩色大门的明亮房间里。
看到了树林尽头的绿色草坪时,我很兴奋,我们走出来了,而且没有被逮到。一直沿着街道往前走,穿过公园的广场就到达社区活动中心了,但是我感觉那是一段很长的路程,因为我急迫地想同麦克和他的朋友玩耍,想见到社区活动中心的负责人纳尔森夫人(Mrs。Nelson)。
社区活动中心是一个方形的红砖建筑,看上去像一所学校。我在这里玩手工或者画画,麦克在大楼周边打篮球或者踢足球。艾利克斯有时候也会一起玩,但是他并不喜欢运动,他更喜欢在边上的草坪上看着其他孩子玩球,偶尔也扔石头玩。艾利克斯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我看来,他很孤独。他有时候会跟父亲发生矛盾,所以经常会被父亲打,父亲还会骂他愚蠢、懒惰。
和麦克在一起的时间就像一场冒险,我很喜欢他,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会觉得我们是双胞胎,即便他比我大了18个月,但是并没有比我高多少。麦克有着黑色浓密的卷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遗传了父亲完美的小鼻子,有黄褐色的肤色和小酒窝。
虽然我是麦克的妹妹,但他的朋友不希望我在旁边。如果没有人跟麦克玩,他就会来找我玩。麦克很快发现,许多游戏我都比他的朋友们玩得好,原因是我不怕受伤。麦克是我的第一个篮球教练,他教我如何抓住投篮后被弹回的球。最初我并不擅长接球这种游戏,尤其是弹回来的球总是没有任何停顿。我第一次在球落地之前抓住它时,麦克对我大喊:“干得漂亮!”我保留着那时的感觉,把他的话放在拳头里。这样我创造了一个会打篮球的我,那一部分的我可以排除一切分散注意力的事,只专注于篮球上。这些快乐的、美好的感受使我在学业生涯中获得成功,从别人那里获得赞美和正面的回应,在体育活动中获胜,并且与人建立友谊。
我篮球打得越来越好,掌握了如何在球弹开前抓住它之后,我又开始学习怎么把它径直有力地扔给麦克。“不要像娘儿们一样把它扔给我,它到不了我这里。”他说道。我学会了假动作、带球过人、投篮和如何两只手运球。对于不太擅长运动的女孩来说,我还不错。我和麦克都知道,如果父亲得知我和他玩篮球就会有大麻烦。尽管冒着这样的风险,麦克有时还是会在社区活动中心或其他的地方叫我一起玩。回家的路上,麦克会用手搂着我并且警告说:“不要告诉父亲,不然我们俩都得挨打。”我恐惧地点点头,这时麦克会对我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再一次点头,心里充满了爱意,我真的相信他会保护我。
那个夏天一天天过去,我发展出了另一部分,这部分的我会按照麦克的喜好做事,这样麦克就会愿意跟我玩。这部分看上去更像真实的我,没有很害怕或者惊慌的样子。
6月的某个早上,我伴随着焦虑醒来,因为我担心自己不够好,麦克不再喜欢我。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焦虑和担忧让我被强奸和虐待的那一部分关闭起来,使它远离意识。虽然这样的担忧并不愉快,但是它明显起到了分散注意力的作用,它让我从床上爬起来,集中在其他事情上,继续我的生活。
某一天,母亲看着我从洗手间出来,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虽然是夏天,但是我仍穿着校服。父亲要求我必须穿裙子,但是这一天,我所有的裙子都脏了,他就为我准备了这身校服。母亲知道他的规矩,但还是执意让我换上运动短裤和衬衫。其实母亲也在悄然地发生改变,她在医院的工作做得不错,尽管我们依然贫穷,但是她很开心。她看上去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敢于挑战父亲了。
我紧张又害怕:“不,父亲不喜欢我穿成那样。”
“奥尔加,你不可以穿着校服出去玩。我会跟你父亲说的。换了吧,亲爱的,把头发梳起来。”她去客厅找正在看报纸的父亲:“亚历杭德罗,奥尔加不可以穿着校服去公园。”我静静地站在楼梯顶上听着,手里拿着格拉谢拉夫人的念珠。
“布兰卡(Blanca),你没有权利过问孩子们的事,在你放弃这个家去工作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这样的权利。”
我的心怦怦地跳,我很怕父亲会打母亲,我害怕母亲因我而受到伤害,我已经害怕得无法动弹了。母亲平静地说:“我们没有钱给她买新的校服,让她穿麦克以前的短裤和衬衫吧。”一阵沉默之后,我听见报纸合起来摔在地上的声音,一定是父亲扔的,我屏住呼吸等待着。
我听见父亲一边咒骂一边站起来的声音。我很害怕,我跑回房间静静地坐在床边,用力呼吸,努力让血冲向大脑的声音停住。父亲踩着沉重而愤怒的步伐慢慢上楼来,我无法动弹。他掀起我房间的帘子走进来,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扫视着我的校服。
我紧紧地握着念珠,我的手感到熟悉的分裂感。接着我看见父亲拿来麦克的短裤和衬衫,放在我的床边,粗暴地让我穿上,然后离开房间。我快速地换了衣服,我想在母亲上班之前下楼,她途中会送我去社区活动中心,这样我可以快点追上哥哥们。
我从未见过父亲赞同母亲的想法,他也从未对给我们造成的伤害道歉。但是如果母亲说的话对他有益处,他就会同意母亲的想法。母亲很善于利用父亲的一些想法帮我们争取某些东西,她知道什么是父亲重视的东西。父亲很在乎我们的文化、宗教、语言,以及他人的尊重。那天早上母亲就是提到没有钱帮我再买一套校服的事,我才可以穿着运动短裤出去玩。父亲一定不希望学校的修女看到我穿着破烂或者脏兮兮的校服。从那天起我可以不用穿裙子,而是穿哥哥们的旧衣服去玩。我觉得很自由。
父亲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我很怕他,大多数时间里,他很残酷,但是他拉着我的手去教堂的时候,或者听他跟社区的朋友介绍我是他女儿的时候,我也能感到父亲是爱我的。我学着观察他每一个姿势和表情,并且尝试着预测他是否有过激的反应,就像那个早晨,父亲的反应可能是温和的,也可能是危险的。
这年秋天,麦克开始对足球感兴趣。有一天他教我怎么踢球,我们没有去公园,只是在后院玩。我集中精力,跃跃欲试。麦克把球扔给我,我拿起球跑时,他绊倒了我。我趴在草地上,这出乎预料的摔倒引起了我本能的恐惧,麦克也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急忙从我身边跑开。父亲跑出来,抓住麦克的裤子,将他拎起来。父亲咒骂道:“不许伤害你妹妹,你要照顾她,对她好,听见没有?”父亲把麦克拎在半空中,脱掉他的外裤和内裤,父亲抽出腰带抽打着麦克的后背,麦克的几个朋友正路过这里,他们都在克制尴尬和恐惧。我想跑回家,但是父亲大喊:“奥尔加,你站在那里。”
“爸爸,不要。”我害怕地哀求着。
他放下麦克,麦克从半空中掉下来,然后父亲厚重的巴掌抽打在我的脸上,我跌倒在地。“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记住了吗?”我趴在地上看着他。父亲再一次把麦克从地上拎起来,用皮带抽打他。这次我俩都没有发出声音。
父亲正在抽打麦克时,格拉谢拉夫人家的后门打开了,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到栅栏前面大喊:“亚历杭德罗,放开他!”后门再一次打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是格拉谢丽塔的男朋友A。J。,他是个警察。父亲背对着A。J。,并没有看见他,我听见A。J。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放开他。”父亲看着我,仿佛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小声说:“是格拉谢拉夫人和格拉谢丽塔的男朋友A。J。,他是个警察。”父亲再一次放下麦克,系上他的腰带,没有看格拉谢拉夫人和A。J。一眼,缓缓地走回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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