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圣诞假期之前,他们不常带孩子去斯塔灵思。白天太短,不值得花费一个周末去那儿。不过,盖伊·福克斯日是个例外。那人计划在秋天过半时犯罪,真是体贴而又有先见之明,否则的话,它就几乎无关紧要了。
密涅瓦一家都酷爱烟火;在伦敦的小花园里放烟火实在是件很无力的事,得处处顾及到邻居、警察还有脆弱的玻璃及石板。因此,周六早晨,他们就接上在伊顿公学的维恩,驾车去在英国另一端的斯塔灵思。密涅瓦夫人看到公学并没让维恩傲慢地不愿和弟妹玩旅途游戏,不由放下心来。他就像他父亲一样,是个不被时间束缚的人,他既不受自己年龄的影响也不在意他人的年龄。朱迪就恰好相反。现在她是典型的九岁孩子,而她在六岁、三岁时同样典型。年龄对她而言是项重要而令人兴奋的特质:只有问清他们年龄后,她才会和其他孩子自在地相处。而托比,在这方面还和大多数其他方面一样,看不出什么。
小时候,总嫌白天结束得太早,可若晚上有烟火表演就不同了;夕阳挂在天边,就像个沉闷乏味的客人,磨磨蹭蹭,总也不走,让人烦躁心焦。那天万里无云,日落后,西方的天空仍固执地泛着珍珠般灰色的光。这对维恩并不太坏,他正帮父亲把凯瑟琳火轮拴在栅栏上,并把装在瓶子里的火箭棍支撑起来立在草地上;但是朱迪和托比把鼻子压在车窗玻璃上,在克莱姆宣布天已黑透、烟火秀开始之前,早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们裹着厚厚的衣服和围脖走下车,并排坐在一块小小的石板上。这个夜晚或许已经被烟火预定;寒冷、无风、星光灿烂、不见皓月,让人欣喜。第一支火箭升空,密涅瓦夫人感到了喉咙里熟悉的刺痛,她知道自己将又一次被这魔法般的魅力征服。有些事情,比如魔术、口技、哑剧,她只要看到孩子们享受表演,也就间接得到了乐趣;但是烟火对她却有直接而神奇的吸引力。这种吸引要比其他任何艺术形式都复杂。它们有图案、序列、色彩、声音,闪耀而又流动;它们让人感受到悬念、惊奇还有一丝危险;它们在刹那间绽放最璀璨的光华,给美丽镶上最锋利的边,触及到心里的那一捧幽泉,这是更持久的非凡事物所不能及。
这肯定是他们经历过的最好的烟火秀。密涅瓦夫人买烟火时,总容易被奇异的名字拐带;她会定购“哼唱的蜘蛛”、“女巫的坩埚”、“毒蛇地雷”、“束束非洲菊”、“裁缝魔鬼”,主要是为了看看它们到底什么样。但克莱姆知道烟花就像鸡尾酒一样,朴素而熟悉的名字往往会创造最有趣的效果。他买了一定数量的“罗马蜡烛”、“凯瑟琳火轮”和“回旋烟火”,不过买的最多的是火箭。
现在又有一支烟火绽放,诸多彩色的星星在静止的天空中飘落,徘徊,宛如美丽的星座。看到这儿,她想烟火真是所有艺术形式里原材料和成品之间差别最大的。文字、颜料、音符——所有这些,在未排列组合前,都有属于自己的美;从一块大理石上,起码可以想象它被雕刻后的样子;石头、砖块、混凝土,克莱姆的这些材料,看起来不会和用它们建造起来的房子差别太远。但是,这在长空中燃烧的建筑,闪耀的音乐片段,明亮梦幻、转瞬即逝的绘画——它们和硝石、硫磺和木炭有何联系?和胶纸、棉芯和一把矿物盐又有何关联呢?
烟火秀即将结束。维恩和他父亲正在燃放最后几支火箭。他们时而被照亮的面庞全神贯注、得意洋洋而又平静安详。朱迪因为寒冷和兴奋而颤抖。托比把脚伸出座位,一动不动,不过是因为过于投入还是因为穿了太多衣服就不得而知了。而密涅瓦夫人,她在和时间赛跑。一些残言碎语已经困扰了她整个晚上,或许是一行诗,又或者是一句古谚语,总之是关于光辉的,恰当而又精巧的言语。“光辉……”是什么呢?虽然她能触摸到它的韵律,可剩下的部分似乎总在躲闪她,让她总也抓不住;她知道她必须得在烟火秀结束之前想起来,否则就没什么意义了。
最后一支火箭升空,很大一支,就像是在肆无忌惮地挥霍。它向上冲,像龙一样,发出咝咝声,让人印象深刻;它飞的是之前火箭的两倍高;它绽放的那一刻,密涅瓦夫人想起来了。“光辉如瀑,从天空坠落”——就是它!火花洒落天空,像是一挂缓缓流动的金色瀑布,一滴又一滴消失在黑暗的湖泊中。
美人如花,
皱纹吞没芳华,
光辉如瀑,从天空坠落
红颜早逝,美貌犹握,
尘埃阖上了海伦[6]的美眸——
这实际上是纳什在鼠疫时吟诵的一首悲歌,和烟火没一点儿关系。但她知道这正是她需要的,为这个场景画上完美的结尾,也使记忆成为永恒。文字是唯一能捕捉到情绪的网,是唯一能对抗遗忘的可靠武器。
[6]海伦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女,此处泛指美女。(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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