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的对话太激烈了,因而吃完饭时,密涅瓦夫人在心理、道德和生理上都消化不良。特里萨·福兰特通常能将不太像人类的材料巧妙融合在一起,可这一次她的试验似乎太大胆了。或者,也许(对于不认识特里萨的人而言)她这么做是出于恶作剧。在她那富有、倔强的小姑子艾格尼丝·灵菲尔德眼里,她从来都没什么用;但如果她真的想要逗她,比起小尼什,她本可以选一个没那么不切实际所以更加有效的对手。因为,除了对彼此的厌恶(他们俩刚碰面就几乎要引爆炸弹),这两人在种族、阶级、年纪、性别、宗教、政治、思维方式上都截然不同,所以要把他们俩都归为人类就显得滑稽可笑。显然动物园当局把他们中的某一个放错了笼子。因此,晚餐时他们之间爆发的争论最后演变成言语上的决斗:用食物来决斗既有趣又助消化,但若用争吵,则不仅无趣,且令人消化不良。
最开始,灵菲尔德夫人转向尼什,透过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长柄眼镜说道,“我听说你是工党的人:我一直很好奇成为社会主义者是什么滋味。”对此尼什冷冷回答道:“也许你有空试试就知道了?”噢天哪,噢天哪,密涅瓦夫人心想;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只能面对这令人头疼的局面,她还真的害了头疼。特里萨真蠢呀。她自己,如果特里萨请她那么做的话,可以用更有效的方法反击艾格尼丝,因为她与她更为接近一些。但是,在一个认为她的厨房女工用粉饼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苗头的女人,与一个相信限速三十英里每小时是集权主义的端倪的男人之间,是无法交流有用的看法的。
此外,密涅瓦夫人开始越来越讨厌与人交流看法(特别是对政治问题的看法),以及听人交流看法。她觉得,若想法有时间开花,或者至少发芽,那非常棒,因为我们可以审慎地摘下它们,鞠一躬递上它们,然后看着它们在彼此的理解和热情中绽开:但是现在,人们常常急于拉扯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只是为了看看它们是不是在生长。在我们递上的言语幼枝里,有一半只不过是些颠倒的支根,粗糙幼稚:如果让它们在土壤里多呆一会儿,也许会开花结果,可一旦被暴露在外,我们就很难再把它们种回去。毫无疑问,这很大程度上是我们所处的时代的问题。事情发生得太快,危机接着危机,我们思想的土壤长期遭到干扰。为了宣泄自己的感受,每一个人都实时播报出自己对当下那些令人困惑的荒谬事件的看法:而现在,人们就把这拿来与交谈混为一谈。终于,密涅瓦夫人感到很高兴,女主人带着镰刀一般的眼神,收割走女士们,(不顾萨比娜抗议)带着她们去了客厅。艾格尼丝·灵菲尔德那如刀剑般的双肩闪着愤怒,她走在其他人之前上楼,然后立刻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给鼻子扑粉。
“特里萨,你真是非常淘气。你怎么可以那样?”
“把尼什安排在艾格尼丝旁边?我亲爱的,她是个需要玩笑的女人;像沃利斯·米尔斯[41]和海伦·霍金森[42]画中人物的结合体。她的灵魂里有太多脂肪,都快变质了。摇一摇对她很有好处。”
“从某点来说,你是对的。但没有必要那么激烈。这有可能会让她觉得每一个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激进想法的人都和尼什一样。而这肯定也让他觉得每一个不属于极左阵营的人都和艾格尼丝一样。今天晚上余下的时间里我要尽全力告诉他,不是人人和艾格尼丝一样。”
“去吧,亲爱的,”特里萨不知悔改地说道。“那只是你的看法。事实上,”她补充道,“我很怀疑像尼什和艾格尼丝那样的人会不会思考。他们只凭感受行事。”
“哦,不,”密涅瓦夫人说。“他们肯定思考,这点我很肯定。不过问题在于,他们把思考和感受撇得一清二楚。他们从不会学着用心思考或者用脑子感受。”
“那听上去很了不起,”特里萨讽刺道(她们是多年的老朋友)。“那有什么含义么?还是你只是想试试这些话说出来是怎么样的?”
“它要么没有任何含义,”密涅瓦夫人说,“要么就是世纪大发现。我会好好想想然后告诉你的。”
艾格尼丝·灵菲尔德走回了房间,她的脸色更加黯淡,不过她的眼睛仍闪闪发光。
“好的,特里萨。我必须说,你的左翼朋友们……”
噢,老天,密涅瓦夫人说,又来了;无论如何,我讨厌只有这一种选择摆在我面前。左翼……右翼……如此狭隘;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们真正想要的是Y字型的东西呢?
[41]沃利斯·米尔斯,英国画家,1878–1940。(译注)
[42]海伦·霍金森,美国漫画家,1893-1949。(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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