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今川方,因为义元的败死,他的继任者今川氏真又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家道于是就此衰落,再也无力重振往日雄风。这样的情势,当然被他们那位向来讲究谋取实惠,而于所谓的“道义名分”不屑一顾的盟友武田信玄看在了眼里。“甲斐之虎”武田长年与“越后之龙”上杉在川中岛纠缠不清,主要为争夺越后这条通道,身后的骏河与相模都是盟友,不可能另辟蹊径,现在多亏织田信长在桶狭间干掉了今川义元,打开另一条通道,信玄心里便盘算起了攻掠骏河的计划。
不过他仍然相当稳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一直等到了永禄十一年(1568年)的二月,在与三河的松平家结成同盟之后,才悍然撕毁了此前的“甲、相、骏”三国盟约,亲率大军侵入骏河国境。今川家无力与这头猛虎相抗,只得向北条氏求援。北条氏于是又拉拢松平,相助今川与武田家战成一团。四家打到永禄十二年(1569年)的九月,信玄以两万人的兵力转向相模,一度围困了北条家的本据小田原城。十月五日,信玄声言撤退,又在三更峠大破赶来阻截的北条军。到了元龟元年(1570年)七月,武田军再度侵入骏河,终于成功地赶跑了今川氏真,将这片素以商业繁盛著称的富庶之地纳入到了自家版图当中。
今川家被灭亡了,北条氏家督氏康不禁大怒,旋即派人前往越后,找到上杉辉虎协商,表示愿意捐弃前嫌,与越后上杉家结为盟友,合力###武田信玄这个“恶逆非道”的小人。为示诚意,氏康还把自己的第七个儿子三郎氏秀送往春日山城,名义上是过继给辉虎作为养子,实则是为了让后者放心而送去的人质。也是俗话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原本对信玄就厌恶至极的辉虎当即同意了氏康的同盟请求。对这个人质三郎氏秀,他倒是真心喜爱,以为此子聪明伶俐,将来可成大器,便把自己从前的名字“景虎”赐给了他——所以战国时代,一共有两个“上杉景虎”,一个是辉虎本人,一个则是他的养子氏秀。
同年十二月,辉虎仿效当时通行诸国的惯例,以上杉家督的身份皈依佛门,正式取法号作了“不识院殿真光谦信”(简称谦信)。
对于打击武田的策略,还有个故事,据说此前,北条氏康因为信玄领有的甲斐、信浓等国都是内陆山地,平日所需的食盐都仰赖沿海的骏河、越后和相模供给,便曾经向谦信提议说,大家一起断绝与武田领地的贸易往来,不给他们盐吃,以此削弱武田家的实力。然而谦信却表示说:“断盐会让甲州的民众受苦,这不是勇者所为。胜负就应该在战场上决出分晓。敌国的民众也是人,我是不会采取这样残忍手段的。”弄得氏康事后感慨不已,所以他在把儿子氏秀送去越后做人质的时候,特意叮嘱说:“信玄、信长这些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足以托赖大事。然而辉虎大人则不同,受人之请,必定忠人之事。我将来死了,诸国中你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你这位养父了。”
只不过上杉与北条的和谐气氛终究没能持续得太久。元龟二年(1571年)十月,北条氏康病逝,这位生性狡猾的关东枭雄临终前玩起了首鼠两端的诡计,给即将继承家业的长子氏政留下遗言,要后者放弃与越后方面的盟约,重新与甲斐修好。氏政依计而行,上杉军由此再度与北条军发生冲突,两家在利根川陈兵相峙。同年八月,为了解除来自越后西面的威胁,谦信转道越中,夺取了要塞富山城。十一月,谦信在国中进行大规模动员,准备再与武田一战,为此,他还接受了当时已经控制了京都的织田信长发出的结盟请求。然而,由于信玄暗中不断煽动,谦信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镇压越中国人暴动的问题上,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向武田家发起正面进攻。
上洛之途(1)
天下大势逐渐转变,其关键正在于前面提到过的那位织田信长。永禄十一年(1568年),也就是武田信玄赶走今川氏真的同一年,九月份,信长拥戴前将军足利义辉的弟弟义昭上洛,继任为室町幕府将军,就此开始在京都附近大展拳脚。起初,他在素来尊崇将军权威的上杉谦信眼中,也还算是个幕府的忠臣,不过这人很快就野心毕露,惹得与他反目成仇的将军义昭不断派出密使向各国求援,希望天下诸侯都能上洛铲除这个将幕府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乱臣贼子”。在将军的号召之下,第一次“信长包围网”形成,甲斐的武田、近江的浅井、越前的朝仓,以及安艺的毛利等家纷纷向织田家发起了进攻。
武田信玄是否真是为了“清君侧”而跑去和织田氏相争,这里面怕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在当时的将军足利义昭看来,“甲斐之虎”乃是为自己驱逐织田信长最大的希望所在。元龟三年(1572年)十月,信玄发兵上洛,在远江国的一言坂之战中大败织田氏盟友德川家康所部,攻陷了要塞二俣城,迫近德川本据的远江滨松城一线。家康势窘,一边急忙向信长求援,一边急调各路人马,想要在临近滨松城的三方原阻挡住这位号称不败的名将西进的步伐。
然而当时尚在壮年的德川家康,还没有后来那么老谋深算,他哪里会是武田信玄的对手?且说当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武田军以两万余人的优势兵力,向织田…德川联军一万一千余人发起了猛攻。“风林火山”旗幡所向,衣甲平过,血如泉涌,直杀得家康溃不成军,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失魂落魄地逃回了滨松城中。据说因为受惊过度,这位堂堂德川家督竟然在马背上失禁,拉出了一裤裆臭不可闻的屎尿,即使后来事隔多年,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将“三方原合战”引为平生未有的奇耻大辱。
不过武田信玄的辉煌却在三方原后戛然而止——元龟四年(1572年)一月,正在攻略三河野田城的信玄于阵中突然病倒(一说中弹而殁),留给重臣山县昌景一句“源四郎(昌景),明天要把武田家的战旗插到濑田(京都附近地名)去”。不多日,他便撒手西归,终年五十三岁。信玄既死,在他的威势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长舒了一口气,就此转危为安,得以全力应付来自其它方面的进攻。
倒是上杉谦信在越后闻说了信玄死讯,震愕之余,竟为后者的离去痛惜不已。据说正在吃饭的他扔下手中的碗筷,仰天失声痛哭说:“我失去了一个好对手,世间再也找不到那样的英雄男子了。”对于家臣们建议趁势攻打武田家的计策,则明确地表示反对 ——“趁人之危,不是豪杰所为”。并旋即派人前往甲斐吊唁,与信玄的继承者武田胜赖结成了和睦关系。所谓英雄相惜,大抵便是如此了,后世据此以为谦信与信玄恶战数年,其实在战火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样的说法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过确也是段耐人寻味的佳话。
当然了,与武田结盟,除了这些英雄情结,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谦信也开始步上信玄的后尘,准备杀到京都去与信长一会——正是因为反感信长,所以他在信玄上洛期间,并未在武田家的背后有所举动。信玄死去的当年,谦信完成了对大半个越中国的压制,在越后周边形势趋于稳定的情况下,天正四年(1576年)二月,他放弃了与织田家的同盟,正式成为第二次“信长包围网”的盟主。“毗”字大旗迎风飘扬,“越后之龙”取道越中,开始朝着京都方向挺进了。
前头送走一只虎,后面来了一条龙,虽然已经铲除了浅井、朝仓等敌对势力,织田信长却不敢怠慢,一边积极地部署应敌之策,一边联络位于谦信上洛通道途中的能登国守护畠山氏,希望后者至少拖延上杉军一段时间,以便自己能够收拾完京都地区周边的反对派残余势力。
天正四年(1576年)十一月,第一次七尾城合战爆发。在这座由当年号称“名君”的畠山义总所营建的坚城面前,谦信再次暴露出了不擅攻城和持久战的缺点。战事持续到次年三月间,闻悉北条家趁着越后空虚,发兵前来攻打上野国的上杉氏领地,谦信只得在七尾城周边稍作布置,便勒马转回了本据春日山城。畠山军随即发动反击,夺回了多座被上杉军攻陷的城池。但等到第二年,当他们听说上杉谦信亲自领兵卷土重来,便又吓得丢弃了七尾城周边的领地,仍旧缩回城中固守去了。
但这次不比早前,因为收容了过多躲避战乱而逃难入城的军民,卫生条件过于恶劣,七尾城中遍地都是堆积如山的人畜粪便,瘟疫爆发,就连畠山家的少主春王丸也因为染上恶疾而病死了。代替少主指挥战事的畠山氏重臣长续连眼看快要支撑不住,只得派人火速前往织田家中,请求织田信长发兵相援。
天正五年(1577)九月,响应长续连的增援请求,织田信长以家中头号猛将、人称“破竹柴田”的柴田胜家为主帅,羽柴秀吉——就是后来的天下霸主丰臣秀吉——为副将,统率近五万织田军作为援兵赶赴七尾城。在信长看来,武田信玄已死,普天下能够给自己带来威胁的,也就只有上杉谦信一人而已,只要此战一鼓作气击败了这位“越后之龙”,那么距离彻底平定天下也就为期不远了。
只是信长漏算了一件事情。这个副将秀吉,素来就和主帅胜家不合,此番一同领军出征,又为作战方略发生了分歧。两人在阵前争执不休,秀吉一怒之下竟然扔下胜家,带着所部人马径直回归自己封地去了。胜家自恃骁勇,从尾张一路拼杀,所向披靡,不以秀吉擅自脱队为念,仍旧催促大军按照既定方略狂奔猛进,想要赶在七尾城被攻陷之前同上杉军展开决战,以成就自己击败“越后之龙”的丰功伟业。
天正五年(1577年)九月二十三日,上杉军终于同织田军在战场初逢——著名的“手取川合战”就此爆发了。
雪国之春(1)
柴田胜家挥师北进,可惜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在织田大军抵达七尾城之前,畠山家中与长续连敌对的家臣游佐续光、温井景隆等人发动叛乱,在诛杀了长续连、纲连父子及其一族之后,立刻倒向上杉军一方,七尾城在被围困了四十余日之后陷落。谦信于是指挥着三万余人的上杉军,迎着织田大军便杀了过去。
要说此战,上杉军在人数上原本处于劣势,但是在得知坚城七尾已经失守,谦信亲自来战且近在咫尺的消息,使柴田胜家大惊失色,素来号称勇猛的他慑于谦信的威名,急令大军全速撤退。为防万一,他还特意让装备有西式火枪——也就是战国时代所谓的“铁炮”——部队负责殿后,上杉军向来以骑兵为作战主力,只要他们敢追上来,到时候连人带马一起轰杀便是了。
这种战法确也有其成功的先例。且说在天正三年(1573年)的长筱合战中,武田家新任家督胜赖不顾家中众臣反对,在长筱平原上以骑兵军团从正面向织田…德川联军发起强袭,结果被亲自出阵的信长指挥着火枪队在防马栅后杀得大败,家中以山县昌景、马场信房为代表的“武田四名臣”,除了留守北信浓的高坂昌信外,竟然被一下子轰死了三个。武田家从此江河日下,虽然大体上保全了极盛时期的领地范围,终究元气大伤,不复信玄生前的荣光了。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战争从来没有什么必胜的法宝,柴田胜家不是织田信长,上杉谦信更不会是那个有勇无谋的武田胜赖。两军在九月二十三日于能登西部的加贺国手取川河畔展开激战,上杉军骑兵各成小队,互为策应,以电光火石般的攻势向织田军的殿后部队发起了猛攻。时值深夜,暴雨如倾,防水性能很差的火枪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遑论要击中这些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的上杉军骑兵了。结果殿后部队不多时便被突破,余下困在河滩间等待渡船的织田大军,就此成为了上杉骑兵刀俎上的鱼肉。据说,当日战死的织田兵总数约有数千,其间半数是被上杉骑兵的战马驱赶到河中淹死的。眼看溃灭几成定局,柴田胜家这才想起自己好歹亦算名将,不能如此窝囊,于是高声大喊着部下前田利家、丹羽长秀等人的小名说:“犬千代、米五郎左,你们想让我的武名蒙羞吗?”后者应声奋起,纠合残部奋力相抗,这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危险。
柴田胜家大难不死,一路朝向南方跑去,逃出了加贺国,一直跑到越前国的金津城方才停下脚步。上杉谦信趁势进击,兵锋直抵越前连接加贺的要隘大圣寺城。胜家听说谦信还在追,赶紧又跑,再退到福井地区,想要纠合人马,固守自己在越前的本据北之庄城,其情形之狼狈,还一度被当地百姓编作了歌谣广为传唱。至于谦信本人,则与家臣们笑谈说:“织田军比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如果都是这样,那么此后一直打到京都,沿途都不必有所担心了。”
不过他在此后很快便停止了对织田军的追击,因为身后关东的北条家一直骚扰不断,谦信于是在平定能登全境之后收兵回到了春日山城,并于这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向上杉家领下的北陆及关东诸国发出了来年远征的总动员令。只是他发出这个命令,究竟是想等到开春后一鼓作气打到京都去消灭织田信长,还是想彻底地端掉关东的“祸根”北条氏,因为史料语焉不详,后人已经很难做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了。新年刚过,谦信又发布了远征出发时间为三月十五日的命令,上杉家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远征的各方事宜。
然而,上杉谦信的生命,却随着越后的积雪,在这年的春天渐渐消逝了——三月九日,时年四十九岁的“越后之龙”,忽然在如厕的途中昏迷不醒,就此病倒在了春日山城中。
有关他的病因,根据一般的说法,是因为他生性好酒,且擅豪饮,纵使在战场上也是酒不离身——为了方便,他还创造了能在马背上喝酒的“马上杯”——终因饮酒过多而导致高血压,而且并发脑溢血所致。再考察他病倒时的情景,也确实符合脑溢血的症状,这在当时实属绝症。上杉谦信的病情迅速恶化,终于在四天后的三月十三日与世长辞,弥留之际留下辞世歌: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
消息传开,上杉家中的恸哭之声此起彼伏。当时情形,《北越军记》记载说:“(谦信公)出殡的时候,家中众臣哭号动天,街道上赶来送葬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也无不泪流满面。这样的情形,大概同当年五丈原营中,赤星(诸葛亮)陨落时的蜀军相差不远了吧!在春日山城中和城外云集的众将,宛如在远航中失去了前行的船楫,从此只能随着大海浮沉,孤独无依地漂向茫然不可预知的未来。”
事实也确是如此。上杉谦信笃信佛教真言宗,生前不近女色,故而未曾育有任何亲生子女。在他死后,因为没有留下由谁来继承家业的遗言,养子之一的上杉景虎便同另一位养子、谦信从同族的长尾政景处过继来的上杉景胜为争夺嫡位发生了对立。这场上杉家的内乱,在历史上被称作“御馆之乱”,前后历时两年,最终景胜战胜了景虎,成为越后上杉家的新任家督。此后,在织田军以昔日谦信的手下败将柴田胜家为首的北陆远征军猛烈的进攻之下,上杉家丢失了除越后以外的大部分领地,国力迅速衰退,几乎陷入被织田军消灭的穷途。亏得天正十年(1582年)间发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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