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马已被剖开了马腹。”
永平侯特意去城内请来仵作,为马匹验尸,验尸过后,永平侯说道:“看来不像是有什么异端。”
霍珩冷眼瞥过去,撞见永平侯充满了担忧,直至此时也没放松下警戒的脸,不知何故竟是一笑,露出两行雪白的齿来,“有什么异端,要看过方能知道。”
枣红马临死之前,是直直奔向水榭马车的那匹马而来的。霍珩依稀记得,当时它还曾亲昵地蹭过黑马的脖颈,一直到死前,整匹马都是亢奋激动的,不如平日伏枥之时温驯。
长安贵族,以豢养马匹门客为傲,并时兴攀比,而这些贵人们未必个个都会骑马,因而他们所养在马厩中的马匹,都是个顶个的温驯。这都是让马奴驯服了的乖马,通常情况下,它们不会发狂伤人。
永平侯顿了片刻,并未阻拦,他躬身朝霍珩一拜,“请霍将军过目。”
霍珩负手走出,领着一干人去查探那已被心急剖腹的马。
花眠醒了又睡,终于再度醒来,天色已是漆黑,屋内燃着两支红艳的高烛。
屋外传来了动静,她扬起细颈,少顷,嘉宁长公主披着一身冷雨而来,嘴里兀自骂道:“什么鬼天气,白日里还艳阳当顶,晚上就下大雨了!”她目光一凝,正顿在花眠身上,花眠看着格外虚弱,人恹恹地挨靠着软枕,唇色都是白的,刘滟君呆了片刻,立时便朝她快步走来,“眠眠,你好点没有。”
她人才回了水榭没多久,凳子没坐热,霍维棠便过来对她油腔滑调、动手动脚,刘滟君气得踹了他好几脚,正发愁要脱身,没曾想,立时又传来了花眠受伤的消息。
刘滟君吓了一跳,生怕她和腹中骨肉有了不测,雨具也没拿,顶着盖顶的彤云便往外走。
霍维棠本想跟来,被刘滟君请回家中的壮汉摁住了。
刘滟君被冷雨浇得浑身湿透了,薄绡纱裳服紧黏着身子,妆容也是全被雨水冲毁,脸侧还凝着一道一道暗红的胭脂印子。不论是因为自己本身还是因为腹中骨肉,婆母都是真正在意着她的,花眠领这份情,心中滚烫。
她本想立时下床去,看看为她受伤的栋兰,但霍珩特意留人交代过,不许她动弹分毫,花眠无奈。幸而刘滟君知道她心思,“来之前就听说了,那小丫头伤势有些严重,但要不了命,而且醒得比你还早,就是还不能挪动,只好让她暂时就歇在沈园。沈园的主人自然卖我和永平侯的情面,答应将她留下好生照料了。明日一早,我带着你回水榭。”
她俯身,手掌贴住了花眠的小腹,松了口气。
“稳妥便是好的,这一路吓坏……”
刘滟君好面,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花眠知晓婆母的担忧,她头一偏,便靠在了刘滟君的肩上。
“婆母真好,特意为我而来。”
刘滟君不大自在,却也没推开花眠,只哼笑一声道:“我好个鬼,我还不是为着你腹中我的孙儿,莫装乖。”
但她和霍珩偏偏是吃这套的,嘴头依旧是比鸭嘴还硬,但实则已是不自觉喜形于色。
宁静了半晌之后,一阵冷风寒雨冲开了窗棂,刮入里间,吹得刘滟君身上愈发冷,幸而绿环聪颖,一早地问柏离借来了几身衣裳。柏离给的都是大红大绿的裳服,事急从权唯有将就,刘滟君皱着眉头挑了一身红装换上,回头阖上了窗扉。
刘滟君靠着鹤颈芙蓉纹半人高烛台,在烛火熠熠之处小立,将纱罩落下,烛火晕染开来,寝屋内被照得透亮。
她回头说道:“霍珩还不回来?”
花眠挨着软枕,微微含笑:“他过会才能回来。他去查凶手去了。”
“他能查到什么?”刘滟君摇头,对自己儿子不灵光的脑袋很是不信任,凝着柳眉又说道,“但必须严惩,什么人,竟敢,竟敢对我们家的人不利。本公主这回若是饶了他,‘刘滟君’三字就倒过来写罢了!”
“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作乱,触及到公主的眉头。”花眠的笑容微微一滞,末了,她直起身,箕踞坐起。
刘滟君目露惊愕,“何意?”
花眠说道:“连同上一次,他们拐走公主,这已是第二次了。但这次,是冲我而来的。”
“婆母,傅君集当初来长安时,才藻绝艳,蕴藉风流。婆母见过当时盛况,京中贵族,无不争相引以为友。”
刘滟君记得,当初傅君集还是永平侯家中的区区一马奴,在聚宴之中,诗文盖过当时诸名贤大儒,令十几个素有才名雅望的贵族子弟都下不来台,他反倒是一举成名。此后他在权贵圈中有了几分名气,渐渐地便混到了贵族野猎的行伍之中,永平侯不论去哪都带着他,便给了他御前救驾的机会。
都道功高莫过于救主,傅君集从百兽爪牙之下救出了皇帝,得到了皇帝重用,从此两只脚彻底地踏入了官场。那一年,傅君集才不过霍珩如今的年纪而已。
傅君集名声大噪,三年之中,屡屡右迁,因助朝廷平边患有功,晋封承恩侯,世袭罔替。
在傅君集之前,长安已经近百年没曾有过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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