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颊若红荔,低垂着微微浮红的眼睑,满面歉然之意,应该是真心实意地替夫悔过,让向元圭有话说不得。
她搬出皇帝的名头来,向元圭还能说什么?何况当时曹参确有私心,也让霍珩揪住了小辫儿。这曹参是他夫人的内侄,是万万不能在这里受了委屈的,否则家中必也还有一通重重的问责。
向元圭听着霍珩那渐渐疲惫的声音弱了下去,忙道:“陛下隆恩,向元圭谨记,定当竭尽股肱之力,报效朝廷。那嫁妆我实在不敢领受,不若还了夫人。”
花眠道:“这些物资于大人是薄礼,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我嫁妆里便是厚礼了,何况这原本也是陛下要给向大人的。那些女子送回了长安,将军想必也很快便要启程回京,我与他自然是一路的,这么多的财帛,大人让我找谁去搬呢?”
她后退了一步,朝向元圭敛衽一福:“外子莽撞,初出茅庐,不知世事,望向大人饶恕他罪过,花眠代他同向大人赔罪。”
向元圭忙道:“这倒也不必,你先祖父与我乃是同窗,既然你开这个口,那今日之后,谁也不必再提往事,就此揭过了。”
花眠走出门庭,步入后院。
施刑的阍人托着两条大板子撤到了篱落边上,霍珩趴在凳子上,背后衣衫被重重汗水打湿透了,紧黏地贴在骨肉皮肤上,恹恹地喘着气,像条搁浅的大鱼。
花眠定在青石阶上,目光幽静,看着他。
听说霍珩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大亏,他是天之骄子,在众人的恭维和溺爱之下长大的,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对他又严又慈,打板子多是吓唬,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在他屁股上打了四十大板,还是依照皇上的指令,重重地责打的。
虽然霍珩有点儿咎由自取,但说到底他偷了马结果也是利国利民,陛下打他,只是将从长公主那儿收来的无处发泄的怨气全转接到了这不听话的混蛋身上。
霍珩的视野里多了一片翠绿的衣角,他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是哪个猫哭耗子的妖妇。
于是霍珩嘴硬地哼了一声,“你这毒妇,竟敢暗算我,亏我信任你,你竟和姓向的一丘之貉,我本以为你是忠良之后,又有过去那样相似的遭遇,我……”
嘴硬得很,还能骂人。
花眠那点儿蝇头愧疚烟消云散,她蹲了下来,一掌托起霍珩状若无力垂下的下颌,故意要与他平视。
霍珩将头扭开,她执意不放,又将他拧回来。
“霍珩,你就是这么草率而轻浮,战事一结束你立马走入官场,你这种性子不磨砺怎么行?”
她蹙着两道柳叶一样的尖锐修眉,“这是陛下的意思,不是我的。你莫怪我。”
霍珩哼了一声,说话都没力气了,只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理会这妇人。
他背后,腰带往下,衣摆被分开,亵裤处沁出薄薄一层血水出来,不掀开裤子来瞧都已是触目惊心,花眠的眉崩得极紧。
在与他对峙片刻之后,花眠知道了霍珩这么傲的骨头,说甚么也不肯低头的,何况这些风凉话说来确实无济于事。
她温温柔柔地吐了口气,“打在将军身,痛在贱妾心……”说着脸色拧得又委屈又难看了,一场绵绵细雨自眼眶氤氲而起,直是说来就来,半点容不得含糊。
霍珩一瞅,顿时浑身无力也拦不住嘴角抽搐,又来了,又来了。
他真恨不得那脑袋往板凳上一磕,磕晕了多好,这妇人可恶善变的嘴脸,他是片刻都不想再看到了!
霍珩用力朝板凳底下滚去,一跤摔落,屁股刚疼得没知觉了,这会儿一摔,几乎要裂成四瓣,耳畔仿佛传来有人的讥笑声,于是他闷闷地憋了口气,冷笑着朝外爬去,将花眠远远甩在了身后,才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眉一高一低地朝马场外走去。
花眠愣了会儿,此刻人已经走远了,自然没必要再哭哭啼啼的,于是丹唇一闭,顿时云散雨收。
她回房收拾东西,将霍珩昨日里换洗的衣裳也拿上了,裹在一只包袱里,要问向元圭借匹马好离去。
朱乐将霍珩的马骑走了,还没回来,花眠只好暂用马场的马,再让朱乐带回来。
向元圭对花眠自然是肯借马的,但偷偷觑了眼正倚立在篱门旁的修竹般挺拔峻瘦、似在望风的少年身影,又一时犹豫。
霍珩回过头来,朝向元圭恶狠狠地瞪了眼。
她知道那妇人在和姓向的商量什么,无非就是姓向的看在过去一百三十匹被盗走的汉血马的份儿上,不肯借马让他们回去罢了。真是,他也没说要走,那妇人殷勤得像是他肚里的蛔虫,真是麻烦,霍珩又睨了眼花眠,在她那双如雾似波的眼睛朝自己望来时,霍珩蓦然扭头,忍着剧痛朝马厩走了。
“好吧,我让曹参带你去找匹温驯的宝马。”向元圭妥协了,无奈笑道。
花眠颔首,又道:“还有一事,向大人,那陆规河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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