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刘二人面色阴沉地离去时,茶楼的伙计点头哈腰地恭送,自然是没有得到一个好脸色,这伙计神情中却没有多少怨色,而是径自转了头进了后间,向一个和蔼的中年人行了一礼:“东家,孙大人与刘大人方才拿定了什么主意的模样,但他们商议之时,声量很低,没能听清。”
薛丰点了点头,叹道:“这茶楼当真是个好东西啊……”
伙计奇怪地看了东家一样,茶楼其实与饭馆还不同,其实没能挣几个银钱,如果不是这亭州城初时凋敝,这铺子盘下来没花几个银钱,只怕非但不能挣钱,还得赔本呢。
然后,想到方才街道下吵吵的消息,伙计更是叹气:“若是都护府往北边儿迁了,这亭州城的买卖只怕会变差了……”
薛丰摇头,没同这伙计详细分说茶楼乃消息集散之地的妙处,一个消息在他这般的巨贾看来有时候那是千金不换,难怪那位岳司州在益州之时,手握清茶却是建了茶楼,原来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打探消息。
然后,薛丰苦笑:“是呀,府城一迁,这茶楼便做不得多少买卖喽……”
他心中清楚,自己这间茶楼原先是试探着在亭州城开了,原来只奇怪为什么司州大人未曾警告,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府城一迁,整个亭州的政治中心迁移,大量有价值的消息也跟着迁移,他这茶楼的价值登时大减,而新的府城,至今未公布选址之处,要想在新的府城建茶楼,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司州大人绝不会轻允,不,也许等他这样的商人晓得城址之时,那新城的茶楼据点早就布好了……
一个随从自临时下榻之处匆匆进来传话:“东家,都护府司州大人今晚宴请哩!”
薛丰立时起身,目露精光:“哦?帖子呢!”
随从立即奉上,薛丰站在原地,不过两三行字的帖子,他竟仔细反复读了三遍,神情间仿佛咀嚼良久才道:“可还有别的消息?”
能跟着他走南闯北得他得用的随从也不是简单的,立时回话道:“我问了那递帖子的官差,除了咱们府上,白家的掌柜、韩家的大东家都收到了帖子。”
薛丰摩挲着那封帖子,竟是这许多随从少见的深思神情,而后,他仿佛拿定了主意一般,向那伙计道:“小令,这段时日茶楼之事你辛苦我皆是看在眼中的,定不会亏待了你。”
伙计连忙一喜连道不敢,皆是分内之事云云。
薛丰却不给他谦让的机会:“这茶楼,你准备好转让的契书。”
不只是那叫小令的伙计,就是来传话的随从,都不由一愕,东家有多看重这茶楼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极慎重地选了地,又极慎重地选了人手,可以说,连每张桌椅、每片茶叶,东家都是费了心思的。
以东家这样的身家,已经极少在别的买卖上花费这样的心力,却怎么……
薛丰却不欲多解释,似茶楼这样与司州大人布局紧密相关之事,最好还是不要犯忌讳,尤其是,韩少亭竟然与他一般,运完了粮竟也一直盘桓在亭州城!
他相信,他从茶楼这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中嗅到的东西,韩少亭那老东西定也从他自己的路子中能打探到,现下,果然叫他等到了消息——丰安新郡!府城迁址!
薛丰其实到现在还难掩心弦中的震颤,不只是为这两个消息背后极可能隐含的巨大商机,更为做出这样决断的人,想必此时,韩青定然也是一模一样的感受,那是赌徒闭眼押中大宝,好古玩的捡到了大漏,赌玉的开片见着了绿的激越心情。
这位岳司州的行事,在益州那些竟不过似龙游浅水,如今到了亭州,哪怕不过是片困乏荒辟的天地,可苍龙有了腾挪的空间,才好行那施云布雨、搅动风云之事啊……
以薛丰的见识,他走过许多地方,亦见过数位封疆大吏,却没有一人能在这样短短时日轻描淡写间改换一地风貌的,可现在,那隐约流露出勃勃生机的丰安新郡却叫他大长了见识,似他这样的商贾十分清楚,只要有变故便有商机,更何况是追随这样一位不拘一格的大人行事!
这是运粮之时,甚至是收到岳司州的书信之时,就押下的宝,现下隐约证实了自己的眼光,更是要跟到底!
只是叫薛丰想不到的是,白家商铺那小少爷居然也没有离开,思及白家那在流民中声名极响亮的捎粮业务,薛丰心中甚至隐有悔意,早知道,不该将心思花在这茶楼上,竟叫个小家伙走在了前头,真是晋江后浪推前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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