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她睡到天光大亮,被门外大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吵醒。她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还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贺宇川。”她回头喊了一声,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他大概早走了,电脑也好好盖着,貌似处于关机状态。她摸到手机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她早已经睡过了上班时间。
她迅速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在冰箱里抓了两片面包,匆匆狂奔出门,一边竞走一边在心里祷告,但愿昨晚服务器的问题是解决了,千万不要是因为她睡得太死,所以连午夜凶铃也没叫醒她。
赶到公司大楼里,她在电梯里匆匆刷了一遍公司的邮件,只看了最新的几封,幸好,似乎一切风平浪静。
到公司才打开电脑,老板陈向阳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和颜悦色地说:“昨晚幸苦了。”说罢又笑起来:“不过我可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还挺厉害,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她一脸茫然,陈向阳笑着摇头走开:“还没睡醒吧?”
她这才有机会去仔细检查自己的邮件。
原来她睡着以后,还发生过许多事。两个组的电邮你来我往,扯皮扯到后半夜,最后是她,姜芷芃,跳出来振聋发聩地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发给隔壁组的两个组长和程序员们,两个组长的老板沈奕衡也在抄送栏上,很长,ABDCE,一条条分析了下出错的地方,两个组的Code都有问题,事实雄辩,说得头头是道,问题是措辞严厉,完全是老板指使下属干活的语气,最后总结,大意是你们几个,都忒妈别给我偷懒,赶紧把Code改了,要不然就别睡了,本宫可不想今晚再被午夜凶铃闹起来。
她,姜芷芃,平时连门口保安小哥也指使不动的小螺丝钉,竟然叫隔壁组的大佬们不准睡觉,别偷懒!她抱住头真是欲哭无泪,这下她怕是把隔壁组十几号同事全得罪完了。
幸好后来沈奕衡半夜回了邮件,大意说,同意姜芷芃的建议,请大家同心同力把问题解决好。
从电邮的时间看,几个人一直加班到凌晨三点多才把系统修复,她的最后一封电邮说:“Aroundofapplauseforeveryone。Dinnerisonmetomorrow。”(为大家鼓掌,明晚我请客。)
后面沈奕衡跟了一句:“Ditto。Wouldn‘tmissyourdinnerfortheworld。”(同意。一定不会错过你请客。)
肚子仍旧隐隐作痛,连带头也痛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包里找药,才想到,昨天已经把过期的止疼片都扔掉了。可是包里触手之处,显然是有一个小纸盒。她拿出来一看,就是一盒芬必得,崭新的盒子,保质期一直到明年。
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明明记得把药扔掉了,怎么还在包里,而且还在保质期之内?难道昨天眼花,把保质期给看错了?再一想那包药确实是扔掉了,贺宇川还看见她把药从包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半夜熬到三点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帮她把事都解决了,可能还跑了一趟药房,偷偷把药放进她的包里,她怎么可能不感激。她拿出手机,打开和他的对话框,写了“谢谢”两个字,又删掉。那一刻往事纷至沓来,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她跟他的事,千头万绪,真是一言难尽,想了许久,又写:“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同情我,下次不要……”停了停,又想了想,还是全都删掉。
她去厨房倒热水,恰好遇到沈奕衡,也是两只黑眼圈,一脸倦容。一群人昨晚被折磨得彻夜无眠,她倒成了最精神抖擞的一个。她由衷地向他道谢:“昨晚多谢。”
他笑了笑:“谢什么,大家都是各尽其责而已,应该的。”
她伸手,踮脚去够厨房柜子最上层的纸杯,他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把一大包纸杯子拿下来。她在胸前抱着那包纸杯子,抬头才看见他的鼻梁,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不知是剃须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有点尴尬地说:“呃……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你想去哪里?”
他退后一步,笑起来:“哪能真要你请客。我跟Jane说过了,这两天开个会总结一下怎么提高OnCall的效率。至于请客,算是公司犒劳大家,Jane会发个邀请出来给昨天加班的这几个组。”
由Jane发邀请当然再好不过,总算是领导肯定大家努力的意思,隔壁组的成员就算对她还有意见,心里也多少舒坦些,沈奕衡的处理滴水不漏,很为她考虑了,她怎么能不领情,所以回答说:“好啊,真是谢谢你。”
他停顿片刻,笑了笑,说:“又来了,跟我说什么谢。”
思来想去,晚上她还是给贺宇川打了个电话,又大概碰到他最忙的时候。她特意挑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刻,不算太晚也不算太早,结果电话铃响了数声,他接起来,背后是一片人声,他的语气也是急吼吼的,拿起电话就问:“什么事?”
背景里还有人问:“老板,那这里怎么办?”他回头告诉那个人:“你等会儿。”才回来不耐烦地问她:“又怎么了?不是OnCall又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打了一整天的腹稿顿时都用不上。难道要她这时候说,你该不是喜欢我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她怎么直觉他会又来一句:你想太多了吧?罢了罢了,她也懒得再多想,所以只是回答:“没有,问题都解决了,昨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背后还有人喊他:“宇川!”他没答应,似乎走到哪个安静的地方,关上门,才说:“公司在赶一个项目,大家都在加班。”
她即刻就想说,那你忙,下次再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忽然问:“哪天?”
“什么哪天?”她反而被问糊涂。
“不是要请我吃饭?哪天?”
她顿时又后悔,她本意绝非真要请吃饭,“改天”这种事,大部分情况不都是随便说说而已吗?所以这时候她只好含糊其辞地应允:“下周五姜芷蓁要叫大家一起吃饭的吧,见面再聊吧。”
第二天Jane的邮件就出现在邮箱里,大意是表扬前晚三方人员同心协力解决了大问题。Ethan提出搞一次团队活动,她很支持,时间就定在下周五晚上,鼓励大家提前下班去参加活动。沈奕衡麾下的三个组都在被邀请之列,还邀请了陈向阳那一组一起联欢。
沈奕衡还专门过来问了她一次:“下周五时间合适吗?到时候你OnCall也结束了,该有时间了吧?”
Jane的电邮已经发给所有相关人员,即使这个时间不好,她也不能说什么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改了领导的日程安排。所以她只好说:“下周五没问题。”
沈奕衡笑着说好,样子很欣慰。
活动安排在一家巴西烤肉馆里,自助餐,吃完了楼上可以继续唱歌或者打保龄球,但对于一群了无情趣的宅男宅女来说,还是以吃为主。Jane来露了个面,跟沈奕衡及几个组长聊了几句天,就走了。大概是因为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到她,姜芷芃总觉得她今天有哪里不那么一样,新做了头发,脚踩一双绛红色的萝卜丁高跟鞋,风姿绰约,似乎比平时又年轻了几岁。对八卦无所不知的李安然替她解了惑,凑在耳朵边告诉她:“听说简师太的老公这两天从加州来了。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是不是打了瘦脸针?长相都变了。”
下面的活动就由沈奕衡来坐镇,烤肉一盘一盘端上来,大部分人吃得满嘴流油。既然姜芷芃说过要请客,总是要表示表示,端起啤酒杯去长桌子的那一头敬酒。一圈喝下来,有人不放过她,拉住她又多喝了几杯。
桌子那一头人声喧哗,气氛热烈,第一个坐不住的是李安然,嘴里嘀咕说:“一群男的对付一个女的,真出息啊。”陈向阳也觉得不妥,皱了皱眉,打算过去打个圆场,把姜芷芃救回来,没想到坐在身边的沈奕衡拉住他,笑了笑:“没和芃芃一起喝过酒吧?她没事。”
陈向阳和李安然都听得一愣。看起来他们俩确实是旧相识,公司里人人都叫姜芷芃“Amyu”,还没听到过谁叫她“芃芃”。
最后姜芷芃回到座位,是因为服务员推上来一个大蛋糕。沈奕衡站起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宣布:“今天除了大家一起高兴一下,还要庆祝一个同事的生日。姜芷芃,过来切蛋糕吧。”说罢又笑着加了一句:“蜡烛就不吹了,我特意叫他们别插蜡烛,太暴露年龄。”
大家一阵哄笑,姜芷芃回来分蛋糕,沈奕衡在一边帮忙,李安然也凑过来,一边替她拍照一边凑在她耳边问:“今天你生日?我都不知道,沈奕衡怎么知道?”好不容易忙完,姜芷芃才得空坐下来。李安然朝她挤眉弄眼,仿佛有一肚子的八卦想要问,长桌子那头,几个喝得意犹未尽的同事似乎蠢蠢欲动又打算过来找她的麻烦,幸好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走到僻静的角落去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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