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小青提着食盒收好伞,笑着说:“小姐,您是不是等得急了,路上雨下得真大,如此小心,竟然还是湿了衣,这房里真黑,奴——小青这就把灯点起来。”
话音刚落,灯就亮了起来,丛意儿一脸温暖的微笑,安静的看着小青,轻声说:“这雨可是下得真热闹,惹得人睡个安稳的觉都不可以。小青,这儿好像没有人来,除了你打扫外,还有别人来过吗?”
小青摇了摇头,笑了笑,有些调皮的说:“这儿除了小青来打扫,平常没有人会来,只有小姐来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帮忙收拾一下院落和修缮一下房间,大家虽然心中不耻于您的母亲,却个个都怕着她,其实听小青的母亲说过,小姐的母亲不仅容颜美丽,而且性格温柔和善,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只是大家觉得她是大魔头的弟子,所以始终怕着,还有就是,大家总说这儿不干净,只有您在这儿的时候别人才会冒出来,平常,这儿不会有人的。”
丛意儿也笑了笑,说:“你却不怕。”
“我娘说,小姐的母亲是个好人,不会害人。”小青轻声说,“小青的母亲虽然是丛夫人的陪嫁丫头,却很是尊重您的母亲。”
“为何我没有学武艺?”丛意儿随意的问。
“小姐您出生的时候,您的父母亲就已经去世了,一直由丛府里的人照顾您,没有人教您学武艺,大家都一直在尽心尽力的教大小姐学武艺,丛夫人说您体质太弱,不适合学什么武艺,您就也没有武艺在身。”小青轻声说,“后来,您到了这儿,也就是闲着无事的看些您母亲留下的棋谱和诗词,对啦,您最爱看的就是夫人留下的一本佛经,您常放在枕旁,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了。”
丛意儿在桌前坐下,微笑着说:“是吗?我母亲她爱看佛经吗?”
“那佛经是夫人亲手抄的,听我娘说,夫人被关进来后,一直不吵不闹,也不解释对错,每日里就是安静的看书写字,细细密密的抄了整整一本佛经,也不是全套的,丛夫人也仔细看过,说不过是这本里看些,那本里看些,拣了些自己喜爱的抄下来。丛夫人还说这些东西有助于您收敛性子,就让您日日诵读,您呀,开始的时候是看,后来的时候是背,再到后来闲着无事,就倒着看,再倒着背,再到后来,您就干脆隔一个字的背,隔两个字的背,正着隔,反着隔。反正是,那本佛经,估计如何问您,您都已经是随口就可以接得上来。”小青微笑着替丛意儿盛上饭,微笑着说,眼神里却有些伤感,这些话说来简单,听来却是难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独自守着这样一间寂寞的房间,对着一本自己的母亲亲手抄下来的佛经一字一字的看,看到怎样都可以应答下来,这其中,该有怎样的眼泪和无助!
小青无法忘记记忆里,自己的小姐,是如何的落着泪将书中的文字深深的刻在记忆里,那眼神是那样的无助和难过,看着让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落泪。那,或许是夫人唯一留给她的温暖。
吃过饭,丛意儿撑着伞到门前看雨,外面可真是黑,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雨,在室内跳跃的烛光中清亮入目。对着室外一室的寂寞,丛意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今:司马逸轩和司马溶在做什么?觉得这个念头真是奇怪,他们如何关她什么事,纵然她如今是丛意儿,也没有义务一定要爱司马溶呀,她才不要嫁他,一个心中始终放不下丛惜艾又想娶了丛意儿的古代男子,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子,岂可以让她付了终身,纵然这身体是丛意儿,但灵魂却是自己的。丛意儿的离开是如此的决绝,甚至放弃了这儿所有的记忆,也许去了新的地方,丛意儿就是一个全新的丛意儿,没有任何记忆的丛意儿,就如此时的自己,现代的自己的东西越来越淡,甚至想不起,是不是全部给了丛意儿?如果是,真希望她可以在自己的时代里活得好好的,最起码有一个浩民会照顾她,会好好爱她。只是,为何,此时想起这些,心中竟然全无醋意,甚至是全心的希望丛意儿可以去了她的世界,好好的让浩民疼惜着?!
第67章
枕旁确实有本佛经,翻得已经有些旧了,字迹依然清晰俊秀,看得出来书写者平和淡然的心情,甚至有些许嘲讽之意。有趣的是,她看到的时候,竟然是随意的可以背出其中的字句,或者正着背,或者倒着背,或者隔着一个两个字的背,那些字句如闪电般在她脑海里组成一个答案,一个让她半晌没有动的答案,丛意儿,若是生在现代,定是个人中凤!只是她错生了时代,生在一个她不得不隐忍的年代,否则,这朝代哪里轮得到那个丛惜艾!
丛意儿的母亲是何等的聪慧,何等的洞察一切,她用了最安全的办法保护了自己的女儿,她给了女儿表面上的寂寞和无助,却让自己的女儿在这种寂寞和无助里拥有了所有人想要拥有的东西。剑谱,就好好的藏在这本看似普通,任何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神奇之处的佛经之中,只有经得起寂寞,经得起无聊,才可以看得出其中的奥妙!
只有在寂寞中,在无助中,用了最无聊的办法来背它的时候,才会发现,那种最无聊的办法的后面,背诵出来的字句却组合成了一本绝无仅有的剑谱!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自己总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躲避开,可以在丛克辉出现的时候迅速的穿好衣服,也可以在丛惜艾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溜走,可以一次一次的躲避开遇到的种种危险,甚至可以逃开蝶润的察看——
这,或许是以前的丛意儿留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丛意儿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放弃了所有,绝意的离开,所以,这身体里仍然有着许多属于丛意儿的东西,或许她只想干净的离开,将所有大兴王朝的记忆放弃!丛意儿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学得如此隐忍?!甚至放弃自尊的活着,难道只是为了放弃?!
丛意儿的母亲,又是何等的苦心,身为大魔头的弟子,却不肯利用武艺离开,为得也许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不必活在被人追踪的地步,纵然要看尽脸色,却可以好好的活着。她放弃了生命,大家惧怕着她的曾经而不敢单独到这儿来,这儿就成了丛意儿“疗伤”的最好去处,丛意儿,此时在自己眼中,竟然成了一个不解的谜。
睡梦中,是一片风吹,满天雪落,寒意砭骨。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一脸无助的靠坐在一棵枯枝上,脸色苍白而憔悴,生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浑身哆嗦,却滚烫如火,听着风在树枝间呼啸,好像无数的魂魄在周围跳舞,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泪水。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对着她笑,却看不到任何让她觉得安心的东西?母亲是微笑而客气的,父亲是严肃而拘谨的,哥哥是顽皮而恶劣的,姐姐是美丽而冷漠的,怎么好像她独独像个外人?她是丛王府的千金,可,为什么却好像一个人人讨厌的家伙?为什么家人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面对越来越重的夜色?
她真的非常害怕,她已经在这儿呆了快一天了,还是没有人理会她,家人好像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这儿人迹罕至,除了喂野兽,好像没有别的可用之处!不如此时有个野兽跑出来,立刻吃了她。
一支箭,如闪电般射过来,一匹马从远处飞驶而来,那箭准确的擦过她的肩射在她身后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野狼的脖颈处,热热的鲜血喷在她冰凉的脖颈上,有着甜腥的味道,有些模糊的眼神中,看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公子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穿一件厚厚的暖暖的衣,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几乎被雪埋了起来的女孩子,去看被射死的野狼,一些血迹污渍了他的衣,他微皱起眉头,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孩子,有些奇怪,微笑着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一双眼睛无助的看着他,很好奇,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有人在这儿出现,看着自己被野狼血迹弄脏的衣服,把衣服脱下来给了这个在他看来非常可怜的小姑娘,反正脏了,他也不会再穿了。
看着他越走越远,隐约的风中送来一句话,“呵呵,父王,皇叔的箭法真好,对啦,那儿有个小丫头,真是可怜,脏兮兮的,不晓得是哪家的丫头,迷了路。——”后面的话被风声吹散听不清楚了,而她感觉着衣服裹着身体的温暖,落下泪来,有人肯对她微笑,在这无人的环境里,在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放弃的环境里,竟然还有人肯对她笑,如果她可以活下来,她一定要对这个人说声谢谢!
丛意儿睁开眼睛,一室的黑暗,小青也睡着了,外面的风雨声清晰可闻,这个梦是丛意儿的,是丛意儿的恶梦,但对此时的丛意儿来说,似乎只是一种解释,丛意儿经历了生死,那在风雪中的记忆中让丛意儿明白了许多,更确切的讲,她觉得这是以前的丛意儿的交待,这个身体的交待。下了床,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看着几个在风雨下埋头苦干的奴仆,他们在风雨中辛苦的给花草松土。隐约听到他们的对白声在风雨中传来。
“为何每次都要这样,主人为何总是要我们在二小姐在的时候来做这些事情?”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许不满,声音不高,“还要提防着吵醒二小姐,还要半夜三更的做事,真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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