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飞驶而过,沿河一路向西。信陵君站在车上,心中五味杂陈。
当宫殿中传来宦人尖厉的“急报~”声时,信陵君正在殿上与王兄对弈。他清楚地记得,宦人还没有把“芒卯将军战败,秦军将至”这几个字说完,王兄已经尖叫一声,抱住了身边的女人。
信陵君只得把整个大殿让给拥上来的女人,自己走下台阶,找到魏相魏齐。魏齐一面安排击鼓聚众,一面上殿去安慰魏王。
不知魏齐和那些女人们是如何做到的,等到群臣赶到时,魏王已经换好朝服,正襟危坐在殿上。
魏齐和信陵君守在殿门两侧,殿前群臣议事。大夫晋鄙提出,前线战事紧急,应派心腹之人直入军中,便宜行事。信陵君自告奋勇愿到军中。魏齐提出,将军芒卯,智虑过人,宜召回大梁,主持城防;信陵君则请晋鄙大夫同往军中,襄助军务。魏齐进殿请示魏王,出来说:“魏王诺!”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随后就退了朝。
魏齐和信陵君留下几个关键大臣,商议了具体的行动。魏齐负责大梁的防务,信陵君则与晋鄙赶到前线,与芒卯相会,了解实情,便宜行事。
信陵君领了兵符和王节,又回府选了三百门客,和晋鄙一起出大梁。按每天三十里的常规,他们商定行程安排三站,依次在驿馆、囿中和长城关口留宿,而由晋鄙率领驿卒们打前站。
到达驿站后,晋鄙按计划带着五名驿卒出发,先一步到囿中。信陵君一行则应在驿站安歇一宿,凌晨出发到囿中。如此一站站前行。但不知怎么,信陵君住进驿站后,总也放不下心,好像有什么牵着他。
张辄原是孟尝君的门客,孟尝君死后转投信陵君门下的。他年纪很轻,是大梁人,在孟尝君到大梁后才投到门下,在孟尝君的门客中资历很浅。孟尝君死后,信陵君接手这批门客,竟和张辄走得很近。孟尝君的门客待遇不分等级,大家一视同仁,谁有地位谁没地位,一看本事,二看与主家的关系。张辄与信陵君走近了,在门客中的地位也不断上升,没点真本事那是不行的。而这位张辄本事大得竟然让大家认为信陵君果然慧眼识英雄,这份眼力,比孟尝君都强!
察觉到心中的不发,信陵君叫来张辄:“张卿,我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好像有些什么不对?”
张辄道:“臣心中也有一丝不安。”
“卿也有这种感觉?”
“正是!”
“为何?”
“这里好像过于偏鄙,前后都无人家,又无城池,防卫不便。”
信陵君一愣:“哦?你是这么想的?我想的是怎么尽快赶到军中都好!”
“那我们就先去囿中。囿中城池高深,又有武卒戍卫,也离大军更近些,一举三得。”
“好。传下去,就说军情如火,两个时辰后起程。”
“诺!”
一个多时辰后,张辄来到信陵君所在的火堆旁,悄声说:“准备出发吧!”
信陵君点点头,起身和张辄一起离开火堆,悄然向暗影处走去。
“过桥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桥很窄,一次只能过一辆,还得慢行。”张辄小声说,“我打算让车右先过桥警戒,然后驭手驾车过桥列队,车左最后过桥,与车右一同登车出发。大约要一个时辰。”
“很好!”信陵君赞赏地说,随后补充了一句,“这次出发,我就不做车左了,做个驭手如何?”
张辄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迟疑道:“那……,换哪辆车?”
“谁比较精于车阵?”
“善车阵,那自然是夏侯了。”
“好,就用他的车。我们过去。”
两人沿着篝火边沿的暗影,来到一辆战车前。
“夏侯先生,”信陵君亲切地叫道,“闻先生擅于车阵,缓急间就要与敌大战了,烦劳先生在行进途中,指挥演练车阵变化,无忌有幸!”
夏侯早已跳下车,连忙回道:“公子差遣,敢不从命!这车……?”
张辄道:“请先生到旗鼓车做车左,这辆车我另外差人驾驭,先生放心!”
他从最近的一处火堆边叫过一个来,对他说:“夏侯先生另有差用,这车请先生先行看顾,出发前,我差人来接手。”那人见张辄旁还站着信陵君,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不久,三长两短的号角响起,正在火边小憩的甲士们一跃而起,紧张地在门外台阶前排成队列。信陵君走到台阶上,一脸严肃:“诸君,就在两三天内,我们就要与秦军见面了,那里少不了露一两手让他们见识一下魏公子门下的本领!今夜月光皎洁,无忌难以入眠,愿与诸君一起驱车,在荒野上奔驰一番,诸君可愿随我!”
众人神色一紧,齐声呼道:“愿随!”
信陵君深施一礼:“无忌拜谢!具体行动由张辄先生安排。”
张辄走上台阶,信陵君悄然退到门后的阴影中,耳听着张辄大声宣布:“奉君侯令,此次前进,一路演练出营、行军、接战、冲阵、收队、回营等诸般阵法,诸君务必遵旗鼓行事,不得干违军令!……”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移到张辄身上,信陵君退到庭中,夏侯正在那里。信陵君见到夏侯,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哎呀,夏侯先生,无忌失计较了。先生乃一阵之主,焉能以驭手示人。现在阵中,万事从权,请先生不弃,与无忌换装。”
他见夏侯要推辞,连忙阻止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无忌正要请教先生高才,望先生不弃。”信陵君一边说,一边解开冠带。……
广场上的车右们一个个按照张辄的指派,过桥放出警戒,车左则忙着灭火。被临时叫来照看夏侯战车的门客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要改行当驭手了。好在正当驭手们准备出发时,张辄冲他招手,让他回到车左的行列中,而一个驭手打扮的人走向他所在的马车。谁都没有注意,这个不起眼的驭手就是信陵君。
月色朦胧,地况也不很好,车速并不快。百辆战车在月色中透过清晰的鼓角,和不太清晰旗号,变换着阵形,大家都绷紧了神经,既没注意到施令者换成了夏侯,也没注意到信陵君换到了别的车上。不知不觉中,囿中城已经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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