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不敢问,不敢问李敢是怎么死的。李陵也是一员猛将,他想问明白父亲的死因,母亲说,你不要问,只记着你是李家的大将军,李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但你也不能像父亲那样白死。司马迁问李陵母亲,我一直不明白,李广将军立过那么多的军功,为什么终其一生,不得封侯呢?李陵母亲说,我也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太史令有一天如果出狱,千万记着不能写这件事。我听说,他在一次立大军功后说,这回就连皇上也不敢不封我做侯了,我立下了军功,皇上也得封我。这话给人传上去了,皇上只是一笑,当时就是没封他。他哪记着这件事?只是酒后狂言,以为皇上不会当真,但他一辈子至死也没封上侯。
可能皇上想,封不封你侯,可不是你的事儿,那是我的事儿,忠于大汉,那才是你的事儿。你是我的奴才,你就得听我的。皇上真的这么想,他的心也太狭隘了,他就不是一个明智之君。但皇上是不是明智之君呢?
任安在府上饮酒,忽听说张汤来访,心里嘀咕,他来做什么?我与他素无来往,他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呢?他出来接张汤,张汤笑着说天气,说人事,就是不说朝廷中事儿。任安也陪笑,寒暄。等他坐定,就问,廷尉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张汤说,听说大人与太史令是至交,是不是?任安说,谈文论笔,能谈得来,就算是至交,那说的就是我与太史令大人了。张汤说,好,好啊。只是我不明白,北军使者为什么不去找人,求告一些钱来赎太史令大人呢?没有钱赎,太史令大人只能一死或受腐刑了。任安说,我拿了十万钱,但我再也没钱了。廷尉大人有意帮他吗?张汤乐了,我没钱。只是你该帮他。任安说,我不敢求人,怕给人带来祸殃。
张汤说,是啊,是啊,谁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但我告诉你,拿不出钱来,太史令大人的命就没了,你是他的朋友,总该做点什么吧?任安问,廷尉大人有什么教我的吗?
张汤说,你是他的至交,他敢替李陵说话,你就敢帮他。你帮他一下,找几个有血气有灵性的女孩子,我让她们入狱,要司马大人有后,你看怎么样?
任安很吃惊,想不到提出这件事儿的竟是张汤,他盯着张汤问,如果皇上问起,可是大罪啊。你不怕?张汤说,我不怕,我只说不知道,你也推说不知道好了。任安说,你会不会害我?张汤大笑,我害你,我害你有什么好处?我自己有好处吗?我看司马大人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你不愿意做,我去找别人吧?任安说,我愿意做,我找人。张汤说,你得保证,怀了孕的女孩子一定给我看到,我与你一起安排她到一个地方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么做,我才放心。任安说,好。
刘彻问李夫人,你说,像司马迁这样的人,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李夫人说,他可不像我们女人,他最在意名声吧?刘彻摇头,他不相信,如果司马迁最在意名声,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他一定很在意他没有儿子,他会不会想到,那个让他司马氏有后嗣的主意是皇上想出来的呢?他最恨做事太绝,他不做那种事,要司马迁受腐刑,就是做了让司马氏断子绝孙的事儿,他做那伤天理之事,要让司马迁明白,他是一个圣明睿智的皇帝。他说,我要他有儿子,他一定会感谢我的,他一定会明白,我既照顾了大汉的刑律,也照顾了他司马氏一家,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夫人说,皇上英明,只怕司马迁不会体谅皇上的苦心,他若不愿意受刑,那怎么办呢?刘彻说,你不明白,他会接受腐刑的,不愿意接受腐刑,就不是司马迁了,他一心要写《太史公记》,把那部书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李夫人不懂,她说,他很疯狂吗?刘彻说,不是,他很执着,他的父亲司马谈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封禅时,司马谈站在我身后,我要站在左边,他说,不可,不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孔子说过,周人祭礼,才站在廊柱下,殷人是站在廊柱间的。他说我是周人的后代,不应站在廊柱间。这祭礼地有两棵树,就意味着是两廊,皇上决不能站在树间。我不想听他的,你猜怎么样?他跪地叩头,如丧考妣,大声说,皇上不听微臣的,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看看下面,一眼望不到底,那可是万丈悬崖啊。我只好听他的了。司马氏一家就是这种人,宁死也不开窍。李夫人说,他宁可死也不肯受腐刑,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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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四章(7)
刘彻说,那他就死去吧。
任安来了,轻声说,我没办法了,你只能受腐刑。司马迁说,我是男人啊,怎么能受得了这天大的屈辱?你让我受刑,我就成了宦竖,成了一个阉人,我还是什么男人?我再怎么写字?我能写得出阳刚激越的文字吗?任安大声说,你怎么不能?你是谁?你是司马氏的后代,你是世上惟一一个司马家的人,你能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字,能写出百世不朽的文章。你没听说过吗?你那几篇文章,长安城里人人传诵,有人为了看你的文章,把那韦编扯断,分开几个人看,看完再编起来?你怎么不能活?有什么不能活的?受一点儿委屈算什么?你要死就死,你死了,也是司马氏的不孝子孙!
司马迁说,不能,我受不了……受不了……。
任安走了,他趴在牢栏前痛哭,蓦地发现狱卒正悄悄地带走李陵一家人。是要斩头吗?要杀了李陵一家人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一家三口吗?李陵家就再也无人了,长安城里就再也没人提起李陵了,从李广到李陵,三代名将,簪缨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吗?司马迁哭了,他哭泣,为别人哭泣,也为自己哭泣。
他没注意到,几个女孩子来了。这仍是那几个女孩子吗?不是了,他看到了,这几个女孩子更年青,更丰腴。她们来做什么呢?他泪水长流,趴在监栏前,看着她们,看她们默默地脱衣,围着他,坐在一处。女人的下身是山,山连着山,女人的胸乳就是峰,峰连着峰。她们看着他,无语无声。似乎从田野里,从井田中,从荒野里唤醒了蛮歌,那是行者击柝,在路上求访《诗经》时歌吟的长歌。长歌当哭,长歌当笑,长歌如诉如泣,长歌若断若续,他听到了男人女人的歌舞。原来人类是这样繁衍子孙的,他们靠激情,靠诚实,靠心血浇灌,才孕育了子孙,延续了人类。
他伏在地上,想到了李陵母亲的话,他是司马氏的子孙,他要让司马氏繁衍,让司马氏有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延续下去,用他司马氏的一支笔写下去,正直与忠良代代相传。
他脱尽了衣服,站在女人中间。
司马迁 第五章(1)
男人很郑重,脱尽衣物,与女人在黄河边亲热,交媾成为目的,交媾为了子嗣,交媾为了司马家族。他很认真。文人对与女人的亲热,多半有些势利,喜欢美感。骨美的女人与肉美的女人皆为文人至爱。从司马迁起始,一切文人的贪欢,多半会从文字到实在,从实在到文字,都极梦幻,也极现实,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司马迁扯着女孩子手臂,文人的心愿是倾吐,愿意向自己的女人倾吐,说自己的心事,说梦幻。他总把自己想成远古的古人,在篝火旁披着头发、赤裸着身体与女人交媾。血在身体内流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只是燧人氏的、神农氏的或者是黄帝的,男人的天性瞬间毕露,心是野性的,膨胀为最大,心血勃激,汩汩而流,交媾产生了想象,产生了形象,只有文人才能把交媾和形象混淆。
躺在女人的小腹上,女人像山,有呼吸,有温度,柔软丰腴的山。他扯着女人的长发,长发无垠,绕着缠着,但不浸淫心田。男人敞开自己,体味着女人;湿润柔软是女人的本性。文人的体验是纤细、轻微、温柔的。司马迁在这一瞬间完全体味到人类生殖的渊薮,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男人,或是三皇五帝;另一个是他自己。那个自己越来越少,恍惚间只是他景仰的那个男人。身体畅快地享受着,心灵却还不肯舍弃,残存着一点点理性。人类在生殖中本来固守兽性,生殖的愉悦是从浴血中来,流血舍肉才成就了果实,抛弃身体内的精血,就孕育了另一个自己。司马迁想着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站在黄河边用一支笔描述人类生存的男人,他是见证者,是史官。他把人类的生存从生殖到生产,从生命到生活,巨细无遗地记载下来,传给子孙万代。他心里大大膨胀起男性,刚健挺拔的男性是一座巍然耸立的塔,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汉武帝刘彻算什么?他只是一个大氏族的首领,像黄帝,像蚩尤,他战战兢兢地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从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中看清自己的夙命,想要明白如何做一个刚强伟岸的男人,想要明白大汉天下如何兴旺,就得向司马迁请教,向从有虞时代就参与巫觇仪式的史巫之官请教。
司马迁听见了歌声,阡陌纵横的井田里,桔槔吱嘎作响,欢乐的男女们对唱情歌。生产是为了生殖,生殖是人类的根本目的。司马迁在歌声中,在图画里能听到自己的种子落入女人心田里扑蔌蔌的声音,看得见女人流汗浴血,男人的雄心大起,会意地笑了。
张汤叫几个女孩子过来,命令她们脱下上衣,女孩子们默默地跪着,很郑重,也很沉稳,全没一丝兽性。张汤像观察马匹、家禽一样,仔细查看她们的身体,摸一摸乳房,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
肯定有三个女孩子怀孕了,好啊,这就做完了一件事。
他让三个女孩子坐在车上,跟着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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