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物老成精,能迷人,惑神智。鲍照《芜城赋》:……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
大理国西南三百五十六里,有一座青桐山,地势平缓山麓出,有一座荒废的庄园山村。
风雨飘摇中,亭台楼阁的痕迹遍地可见,断井颓垣之间,野狗横走、鼠狼拜月,生出了许多奇诡神异。
此地原先是前朝官宦霍侍郎本家祖地,累世经营之下,人丁兴旺,文风郁郁,霍家内开族学教育子弟,又开学堂教化附近乡里,启蒙开智,很得人心。
只可惜王朝更替,鼎故革新,乱世战火横推波及,殁于几波流民之手,期间挣扎振作几次,最终输地一败涂地,就此彻底败落,再也难以起复。
青桐山附近上了岁数的老人,闲说当年霍家风华盛况,但凡沾到光的,不免有些怀念,难免有些唏嘘。
曾记得霍侍郎本家分支,许多大小姐儿妹子卸妆,胭脂水粉顺流而下,香飘十几里,芬芳满山野。
哪怕清凌碧波山泉途经庄园,都会染上一抹娇羞女儿红,与族学私塾前洗笔池墨染梅花,口耳相传下,谓为一时佳话。
可惜,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烟尘战火过境,这处繁华形胜所在,阡陌相连庄园,就此毁于一旦。
现如今,这片久旷之地,反倒成了逃荒乞儿、山贼盗匪、江湖异人流连盘桓歇脚所在。
几年前,帝流浆播散万方,此地也生受了少许天地恩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有了几分灵感,每当月满中天,月华遍照青桐时,就有夜歌声传四方。
有好事者声称,曾见着红衣女子对镜梳妆,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却犹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不少江湖异人耳聪目明,擅长听风辨位,按着传言去找,却也无从捉摸,估摸着并非鬼魅害人,暂时按下不表,心里实在是担着惊吓,受着折磨。
至于剪径小贼、江洋大盗之类,做得亏心事太多,半夜敲门都怕遇鬼,心气都虚乏了,根本不敢追究,只觉着长夜越发漫漫,有些苦不堪言了。
但凡有门路的,都打量着搬家迁舍,没去处的,舍不得绳床瓦灶这堆破烂,硬着头皮继续住下,毕竟时日长了,有了感情,少不了故土难离。
以上种种一切,都是各人的缘法,既强求不得,也不好苛责任何一人,无非是看自家的气数。
这一日,天色昏暗,密云不雨,杂草丛生的石板路上,乞讨无获的乞儿们,晃着软不拉几面条腿,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断垣残壁之间,满脸横肉的老丐头双手负背,佝偻着虾公腰,前后来回扫视着归巢的家巧,轻轻抽动鼻子,仿佛一头老狼,闻到了血腥味,眼睛一下子睁大瞪圆,吓地路过面前的小乞儿当场跳脚,心虚的更是浑身哆嗦,就像打摆子似的。
恁凭小乞儿将讨来的铜子、钱板藏地再好,在老丐头目露精光的双眼视线下,依旧是无所遁形。
夹在胳肢窝里的,藏在脚趾间的,压在舌头下面的,收在旱道通柜里的,都被老丐头翻找出来,就像是他曾经亲眼见过了。
“你们这点微末伎俩,都是老子年轻时玩剩下的!”
私藏暗扣的小乞儿,少不了要挨一顿打,老丐头早就不会亲自动手,着几个养在身边的半大小子出力,将不老实的家巧屁股打地通红,挨边坐下都疼地呲牙咧嘴,为的是让他们长长记性,别耍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打过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崽子一顿后,老丐头收拢今天的收入,转头就去了贼巢当家九指那里,凭着自己的面子,往日孝敬的份上,换来一小袋糙米,照例寒暄几句,说了会闲话才离开。
九指原本不是九指,十几年前也是大理国白城首屈一指的偷门高手,贪嘴好吃爱喝酒,只因一时不慎,招惹到道上的高手,按照江湖规矩,不得不留下一根食指,自觉无颜再见同行,就趁机退了下来。
老丐头途经兽栏时,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注意,就顺手捡了一副没人要的下水回来,就着蜿蜒流过荒村的山泉水洗走尘土,就当作是自己买来的。
没过一会,老丐头的腰杆更弯了,约莫是被下水沉甸甸的拖累到,他却想着让家里的小乞儿们混上一顿荤腥,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回到窝棚后,老丐头额头出了层白毛汗,一声招呼,就有几个头目过来,也不劳烦他动手,自然会有几个小乞儿自去侍弄。
山葱、野蒜遍地都是,麻椒、老姜随手可得,就着一大三小四口瓦罐,熬煮了一大锅生滚粥,缺油少盐味道是差了点,每个人却都是混个囫囵饱,不至于饿死、冻毙街头,被人往死里欺负。
这也是小乞儿们被老丐头拳打脚踢,打地鼻青脸肿,也不敢也不会离去的缘由罢。
可惜,随着贼巢里的老人因这因那的缘故渐渐身故,老丐头的面子似乎越来越不好用了。
他那点盘剥小乞儿得来的微薄收入,换到手的糙米越来越少,以往能起米油的浓粥,逐渐变成清汤寡水。
就是没人要的下水,随着乞丐窝越来越会侍弄,吃出了百般花样,也引起了贼巢盗匪们的注意,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老丐头知道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安生日子快到头了,可是碍于见识浅薄,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眉头皱地更深,咳嗽地更利害。
“咳咳咳……咳咳咳”,或许是下水没治干净,有些腥气上冲,腻了心的难受,老丐头咳地更利害了,面红耳赤的,附近的小乞儿们都担心,他会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这时,老丐头隐约听到脚步,一声又一声,就像踏在自己心里,若有所思地往窝棚外面望去,青石板路上杂草往前倒伏,恍然见走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奇装异服的,忍不住有些惊异。
只见来人宽袍大袖,头上简单地扎了个发髻,用一根木钗穿过,披散着头发,垂耳过肩,瞧着衣着不儒不道,像极了前朝时佯装癫狂,招摇过市的清谈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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