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里麦克墨菲把药片扔到我床上。“你还要你的酸糖球吗,酋长?”
我对着药片摇了摇头,于是他把药片从床上弹了出去,就好像那是一个正在烦扰他的臭虫。药片像匆匆爬过的蟋蟀一般在地板上跳着。他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工装裤下面的短裤是炭黑色的纱绸料子,上面绣着长着红眼睛的白鲸鱼。当他看到我在看他的短裤时嗬嗬一笑道:“一个俄勒冈州立大学生送的,酋长,图书馆专业的。”他用大拇指一弹松紧带。“她说我是一个象征,所以送了我这个。”
他的胳膊、脖子和脸都被晒黑了,上面有卷曲的桔红色硬毛,巨大的肩膀两边都有纹身:一边刺着“现役海军陆战队员”、一个红眼睛红角的恶魔和一把M—I来复枪,另一边刺着一只在玩纸牌游戏的手,正打出幺点和八点。他把一卷衣服放到我床边的床头柜上,开始捶打他的枕头,他被分派在我隔壁的那张床。
他钻到被子里,告诉我最好也捶打我的枕头,这时一个黑男孩进来关灯,我四下里看了看,是那个叫基瓦的黑男孩走了过来,我把鞋子一蹬,爬上床时他正好过来用一块床单绑住我。当他绑好时,他向四处望了一会,咯咯一笑,顺手把灯关了。除了外面大厅护士站里传来的一点光外,宿舍里一片黑暗,我只能勉强分辨出睡在我旁边的麦克墨菲,呼吸深沉而均匀,身上的被单一起一落的,他的呼吸越来越慢,直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突然我听到他床上传来轻轻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匹马的嗤嗤笑声。他还醒着,正为某事自顾发笑呢。
过了一阵,他不再笑了,轻声耳语道,“为什么当我告诉你那个浣熊来了,你就跳了起来,酋长,有人告诉我说你是个聋子呢。”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没有吃那个红色小药囊就上床了。(如果我藏起来想不吃的话,有胎记的夜班护士就会派那个叫基瓦的黑男孩来找我,用他的手电筒制住我直到她把针管准备好),这会儿黑男孩拿着手电筒走过去时我假装睡着了。
当你吃了一颗那种红药囊时,你不仅仅是睡觉,而是被睡眠麻痹,整夜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醒来。那就是为什么工作人员给我那种药片。过去在老地方时,我会在夜里醒来,发现他们正对周围睡着的病人们实施各种可怕的罪行。
我放慢呼吸静静地躺着,等着看是否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上帝,周围好黑!我听到他们穿着橡胶鞋子在外面偷偷地移动,有两次他们往病房里偷看,用手电筒照向每一个人。我闭着眼睛醒着,听到楼上心理失常者病房传来一声哀嚎,噜、噜、噜——可能某个人正被安装用来获取代码信号的电线。
“考虑到前面的漫漫长夜,来一瓶啤酒如何。”我听到一个黑男孩对另一个悄声耳语道,随即响起橡胶鞋子吱吱朝着护士站走去的声音。冰箱在那里。“你喜欢一瓶啤酒吗,有胎记的甜心?为了打发漫漫长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5)
楼上那个人安静下来了。墙里那些装置发出的低声鸣叫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停止了,整个医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除了大楼内部深处传来的一种单调的、被隔音设备间隔着的隆隆声,一种我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声音——很像你深夜站在巨大的水电站大坝上听到的声音,展示着那股低沉、无情而残忍的力量。
我能看到那个肥胖黑男孩站在外面大厅里傻笑着四处张望,然后慢慢地朝宿舍门走来,一边将他湿乎乎的手掌往腋窝里擦试。护士站里的灯光将他的影子在宿舍墙上拉得像个大象一般大,随着他走近宿舍门影子渐渐变小。他往宿舍里看了一眼,然后傻笑着打开门边的保险丝盒,把手伸了进去。“对的,孩子们,好好睡。”
他将把手一转,整个地板立即往下滑,就像个谷物升降机平台一般,从他站着的门边那里开始往大楼下面坠落!
除了宿舍门以外,别的东西都没有动,我们开始滑离病房的墙壁、门和窗户——包括床、床架和所有其他的东西也开始向下滑。这个机器——很可能在升降机井的每个角落都有齿轮和轨道装置——因为上了油而像死一样寂静,我能听到的唯一声音是大家的呼吸声,我们越往下降,下面的隆隆声就变得越响。这个洞五百码上面的宿舍门的灯光变成了一个斑点,给升降机平台的四边打上了一些暗淡的光影。四周越来越暗,直到一个遥远的尖叫回荡在升降平台的四边——“退后!”——光线完全消失了。
地板到达了地下很深的地方,轻轻一震停在了某个坚硬的底部,周围是死一般的黑暗,我能感觉到身上的被单令我窒息,正准备把被单解开时,地板微微一晃开始往前滑行。下面有某种小滑轮,但是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我甚至无法听到周围大家的呼吸声,我突然意识到那个隆隆声变得如此巨大,以至于我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们可能就在那隆隆声的正中央。我开始紧紧地抓住那块捆着我的该死的被单,正要把它弄松时,整整一堵墙突然滑了上去,露出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无穷无尽的机器一直延伸到视线完全不能企及的地方,周围挤满了打着赤膊、汗流浃背的人们,在窄小的通道跑上跑下的。在一百个鼓风炉耀眼的火光里,他们的脸带着某种空洞的梦幻表情。
每一样东西看上去和听上去都像处在一个巨型大坝的内部,粗大的青铜管道消失在头上的黑暗里,电线接到看不见的变压器里,油污和煤渣沾染了每一样东西,把联接器、发动机和发电机变成了红色和炭黑色。
所有的工人都以同样平稳的速度移动着,自如地迈着流星大步,没有人慌乱,某人会放慢一秒,转动某个仪表、按下某个按钮、打开某个开关。连接开关的火星使他的一边脸突然如闪电一般闪现,然后他会继续跑上一个起伏的窄小通道的钢阶上,流畅地贴身经过其他人,他们的身体贴得那么近,我甚至听到濡湿的身体撞击的声音,就像鲑鱼尾巴拍打水面时发出的声音——那人停下来打开另一个开关,电光一闪,然后跑开了。
一个正在全力工作的工人突然眼睛一闭倒在了行进的路上,他的两个伙伴跑过去把他抓起来,走到一个鼓风炉边时横着把他扔了进去。鼓风炉升起一团火球,就像经过结满成熟豆荚的地里一般,我听到了一百万根管子炸裂的声音。
这一切有一种节奏,好似轰隆隆地跳动的脉搏。
宿舍门从升降机平台上滑了出去,滑进了机器室。我立即看到我们头上是什么——就像你在屠宰场里会发现的那种支架,上面的移动装置可以把屠宰后的一扇扇肉块从冷藏室毫不费力地移到屠夫那里去。两个男人,穿着宽松裤子,挽着白衬衫的袖子,戴着薄薄的黑领带,正靠在我们床头上的狭窄甬道边,互相打着手势说着话,长烟嘴里的香烟滑出红色的轨迹。他们在谈话,但是在他们周围响起的有节奏的咆哮声让你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当中的一个人一弹手指,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突然马上一转身,朝他跑了过来。这个人用他的烟嘴往下指着一张床,那个工人立即跑下钢梯,到了我们这层,然后在两个土豆地窖一般大的变压器中间消失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6)
当那个工人再出现时,他沿着头顶上的支架拖来一个钩子,迈着巨人般的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经过了我的床,某处呼呼响的一个鼓风炉突然在我面前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英俊、残忍、蜡像一般的脸,像面具一样无所欲求,我曾见过一百万张类似这样的脸。
他走到那张床边,一只手抓住老“植物人”布拉斯迪克的脚后跟,直接把他举了起来,就好像布拉斯迪克的重量不过几镑。他用另一只手把钩子穿过布拉斯迪克的脚后跟,把他倒吊了起来。布拉斯迪克发霉的脸肿了起来,显出很害怕的样子,眼中浮现出无声的恐惧。他的两只手和自由的那条腿不停扑腾着,直到他的睡衣掉到了他的头上。工人抓住睡衣,把它像粗麻袋似的又捆又拧,把滚轮滴滴答答地沿着支架推到了狭窄甬道那里,抬头看着那两个穿白衬衫的人。其中一个人从自己皮带上的皮套里拿出一把解剖刀,那把解剖刀上焊接了一根链子,他把解剖刀放低给了工人,将链条另一端套在栏杆扶手上,防止工人拿着武器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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