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俩人不急不缓,看清了,是陈十全背着简凡在走。伏在师傅宽大的背上,简凡的神情有点萎顿,悻悻地说着:“师傅,到了到了,你把我放下,我都没受伤,让人看见多笑话。”
“你这脸皮多厚,还怕笑话。”陈十全不容分说,把背上的简凡往上抬了抬,步履更稳了,边走边说着:“小子,前天骂了你一回,今儿背了你一路,扯平了啊……我说你小屁孩,黑天半夜往山上跑,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当师傅的脸往那搁……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连鞋都看不住。”
“师傅,一码归一码啊,你非要背我的,不领情啊。”简凡笑着回道。
“揍得你轻了,想当年我带弟子,谁要是枪端不稳,大耳刮子就上去了,切……这两年算是脾气好了。”陈十全不屑地说道。
伏在背上,手里提着俩个警帽,一只警帽上还插着小花,师傅那顶地方支援中央的秃顶在阳光下格外地亮,刚见面的时候有时悄悄评论师傅这是英年早秃,不过现在看来,骂过、训过的师傅,显得如此的亲切。
到了山脚,简凡挣扎着下来了,一干看着简凡的队友,先是嘿嘿傻笑、一会是嘻嘻窃笑,肖成钢的反应最强烈,整个就成了捧腹大笑,只见得简凡如同水里泥里捞出来的一般,裤子上泥齐膝了,衣服挂了几个口子、居然跑丢了一只鞋,扶着陈十全一瘸一拐地上来了。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秦高峰看得也不禁莞尔。
“笑什么笑……闭上嘴……我这徒弟比你们那个都强……”陈十全到了人前,挨着个扇了一圈脑袋,虎着脸制止了众人的嗤笑。
“简凡。”胡丽君有点笑不出来,心里苦苦的味道泛着,不过还是追问了句:“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你确认吗?几个大队的鉴证可都到齐了,支队长还在等着消息。”
简凡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笑着从警帽上拔下了几朵插上了野菊,两手捻着递到了胡丽君手上说着:“花粉……看周围,有机肥,和弃车现场的泥土物证吻合。”
“像这样的地方,大原能找到很多。”胡丽君质疑道,这是最关心的事,陆坚定和秦高峰也跟着上来了,狐疑地看着简凡。
“师傅。”简凡喊了句。
陈十全这回得意了,掏着口袋一伸巴掌:“找到这个的可不多。六点五毫米和四点五毫米,不相信你们给我找这么个巧合。”
一伸出手来,众人嘘声一片,十几颗黑黝黝的铅弹。再一抬眼看着视线被挡的大山,更是嘘声一片,这么大的山,找出这么几个丁点大的东西,还真是够难的。
“从前天晚上到昨天晚上零点,我用了二十四个小时找到了这里;又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九时,用了九个小时找到了铅弹,我和我师傅一起找到的,从树干里挖出来的,其实他们试射的场地离进山不远。”简凡有点疲惫地说着,两天里只睡过几个小时,好似累了,软软地说了句:“师傅,接下来你说吧。”
“我知道大家怀疑这条线索的价值,可我刚刚和简凡上山看过了,荆棘丛里、地塄边、树下,甚至树洞里,留下很多关于他们的痕迹,虽然下了场雨毁了一些证据,可也正因为下了一场,再没有什么人来过,我们能找到的直接证据更多……还需要我多说吗?”
“不用了。”谢法医说道:“饮料罐、烟头、食品包装等等之类的生活垃圾他们留下了不少吧?或许还有排泄物?”
“对!”陈十全得意的竖着大拇指,笑着说道:“我下山还看到了荆棘丛里有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垃圾,只要是他们,他们就死定了……简凡说的啊,在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嫌疑人,所以根本没有防范意识。”
一个特殊的突破,陆坚定一听这话省得轻重了,顾不上粘乎了,扯着嗓门指挥着:“快快,谢医生,您带队……注意,大家跟着陈十全,排着次序上山采证……丽君,通知一下,再来一个组周围警戒,不要让无关的人员进来。”
七个各队的鉴证人员跟着一路上山了,陈十全看了简凡一眼,俩人握着拳头示意着。胡丽君通知了后续队伍,回头再看简凡的时候,一干一队的队友正围着简凡说长道短,拿着面包矿泉水给简凡吃着,七嘴八舌问得多,简凡边吃边说答得少,不一会后续的队伍来了,秦高峰分配的警戒任务,把三十几个人分布到了四周以防有人进入。众队友又是一哄鸟兽散,顾不上和简凡扯淡了。
秦高峰和陆坚定正在商议着什么,不时地接着电话,像是支队在询问最新的情况进展,不到十分钟,第一个从饮料瓶上采集的完整指模就传回了CCIC开始比对了……又过了几分钟,现场鉴证在荆棘堆里发现了一个完整的垃圾袋,没有遭受雨水冲刷,几个人如获至宝般地细心刷着金粉,不是指模,几乎是完整的掌纹呈现在眼前。
山脚下的现场,胡丽君一直不经意地注意着简凡的动作,细心的刮着裤泥,别着裤腿,即便是一身泥垢,也掩不住帅气逼人,看着他要站起身来,胡丽君赶紧地上前去扶着,简凡闪过一边了,悻悻地说了句:“我没受伤,就是鞋跑丢了,扶什么扶呀?”
胡丽君有点可笑,硬扶上了,嘴里揶揄地说了句:“好啦好啦,别耍小脾气了啊,我有错,我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你已经证明你很优秀了。”
“呵呵……和这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想证明什么。”简凡笑着说了句:“不过我想这件事,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什么?”胡丽君讶了句,心里微微一跳,莫名地脸上发烧。
不过简凡却是道了个古里古怪的想法:“嗯,如果确认嫌疑人的话,让我师傅参加抓捕。要不让他去重案队吧,咱们大队间的平调应该没那么难吧?你们重案大队权限比普通大队可大多了。”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胡丽君诧异地问。
简凡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干这个事,可那天陈师傅案发后着急上火、跟着全队的人着急上火,包括你也着急上火,都跟疯了一样,我看不过眼,也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现在想想,平时在枪械室我经常看到师傅摸着枪哎声叹气,他喜欢的是惊险刺激的生活,如果老死在那里,他会郁郁而终一辈子的,那天案发他急火了骂我,我发现他的心思其实还在案子上……一个人如果不能干他喜欢的事,不能从他喜欢的事里找到活着乐趣,那是很残忍的事……不是我,而是他在等一个证明自己、洗刷自己的机会,就当我为师傅做了点什么事吧……这个条件不过份吧?陆队肯定会同意的啊。”
“呵呵……难为你还想这些,好吧,我和陆队说说,应该问题不大,陈十全是有名的狙击手,即便是退化了也要比一般外勤的枪法好,我想问题不大。”胡丽君微微有点触动,轻声安慰道。
简凡又是一句:“那胡组长,我……我能请假了吧?”
“请假?你有毛病呀?案子到关键的时刻,你……”胡丽君一下子冒火,口气不善,不过简凡一转头是不以为然的眼神,让她一下子觉得无语了,沉声问了句:“请假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眼神能抑制了自己的脾气,胡丽君总觉得那眼神如一泓秋水一般,能直射到自己的内心,噢,不对,好像眼神直射的是内衣深处那里。每一次都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这次机会,或许胡丽君还会远远的躲着,怕自己尴尬,也怕给对方带来尴尬。
简凡倒一点不尴尬,很理直气壮地说着:“睡觉呗,还能干什么?四十八小时了,我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你以为当神探容易呀?走了八个派出所、从万柏林区开始问了几十个小卖部,沿着铁路沿线和晋源区路口,问了不下一百多人,山里冻了我一夜,我现在全身骨头都软了。”
“神探也能自封呀?好,准了。你等等啊。”胡丽君笑着答应了。说着扔下简凡,上前和陆坚定说了几句话,陆坚定和秦高峰都笑着往这里看,挥着手,看样是答应了,胡丽君回头不容分说把简凡塞进了副驾里,自己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刚一发动一倒车,却是不无诧异地道:“哟?谁的车呀?”
“嘿嘿……借的。”简凡道。
“女人缘不错嘛,一看就是女士的车。”
“嘿嘿……组长你好眼力啊。”
“不许叫组长啊。”胡丽君将起步的时候侧头一眼瞪着,故意说了句,话锋一转:“原来还叫胡姐,怎么越来越生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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