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茂台到底脑浆子还剩那么囫囵一点,与前后同窗一道上前,等礼行完了,魂不守舍跟着挪脚,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终于清醒过来。
公主仪仗进城时并未赶上休沐的日子,他仍在国子学中上课,自然没有机会去亲眼得见,后来虽然时常听闻旁人各色传言,都说当今殿下貌美无匹,绝色无双,可要再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便只当那是五分相貌,五分场面话——毕竟从前也总有人夸先皇英明神武,断事圣明,文坛更有诗文无数,而今那一位已是跑到北面夏州神武去了。
此时得见,才晓得那传言不但不是夸大其词,反而是远不及真人万一。他此时亲眼看着,自认文章做得也能称得上花团锦簇,一时竟也写不出什么描绘夸赞来,只觉这一位人物钟灵毓秀,实在天成,用文字难以形容。
“茂台?茂台!”
正恍惚间,詹茂台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小声叫唤。
他循声望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与几人并排站在人群当前。
对面是他原本的座位,此时其上坐着一人,窄袖布衫,乃是方才他看得发懵了的当朝公主。
而公主此刻看着他,出声问道:“你便是詹茂台么?”
又道:“我看钦天监上报,每日送往徐州的干柴、草秣数目,是你这里在统算?”
詹茂台先是急忙点头,再听后一句,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站得直了,也不知对面人意图,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只好忐忑道:“正是学生,不过我只做些简单算数——不晓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赵明枝一手执旁人递来的演算文稿,另一手则是拿着新到的折子,翻到后头去看分工明细,本来分心二用,此时听得詹茂台语气颇为不安,才抬眸去看他反应。
她一眼扫过,稍一回想,便知是自己方才无头无尾一番问话惹出来的,特将语音复又放柔道:“并无不妥,只我这一阵子留意前线回信,比起从前,日前北上辎重补给多有缓和,着人返来查验,才知是诸位功劳……”
“詹茂台、屈映才、施琅……”
赵明枝并不用看手中名册,就这么张口点了八九个人名字。
她语气温平,语调比起平常说话要慢上三分,念得甚是认真,叫人一听便知其中郑重。
被点到名的莫不又惊又喜,被点一个,便从人群当中站出一个,很快在桌前排成队列。
而隔壁屋的学子们早听得此间动静,本来还做惊慌,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哪里还坐得住,赶忙拢了过来,将这一间不大房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赵明枝也不着急,先对众人温言抚慰,又做夸赞。
她并非泛泛而谈,先点一人名字,对此人年龄、籍贯、履历、出身虽不至于了如指掌,却是所知不少,聊过几句,便将话引到对方负责或参与之事上,细细去问演算之法,虽不置可否,但却能与人就勾稽关系、口径、框架讨论得有来有回。
一旁的詹茂台先还能忍不住偷偷去瞥公主相貌,听到后来,已是不由自主被赵明枝话题牵引,专心致志去听她与其余同窗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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