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别吵了,我来我来。”何芷舒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小声道; “别老子长老子短的,人家第一次来咱家,别把你对付下属那一套拿出来!”
“我什么时候对下属自称‘老子’了?我就一个儿子; 在他面前还不能自称一下‘老子’?”
“那我是不是可以自称‘老娘’?”
“……不要!”桑国庭败下阵来。
桑菡下了游戏; 带着唐熠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扫一眼桌上的饭菜; 简直怀疑自己二十二年来都是爹妈的养子; “有没搞错,这么多好菜,为什么我昨天前天吃的都是速冻水饺和酱油拌饭?”
“你好话多哦,老豆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拆台吗?”桑国庭拍他后脑勺,被妻子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有客人; 又改拍为摸,慈祥地凌虐了一番自己儿子早上精心打理的发型,“有的吃你就偷笑吧; 今天你是沾小熠的光,懂吗?”
唐熠看着满桌子的菜也是吃了一惊——白灼虾、萝卜牛腩、菠萝咕k肉、香菇菜胆……全是他平时吃惯的口味。
桑国庭亲自下厨已经够吓人了,做的竟然还都是他最喜欢的菜式,唐熠心中一热,刚进门那点儿忐忑焦虑不由自主消散了许多,乖乖跟公婆——岳父母——他也不知道哪个才对——道谢:“谢谢叔叔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哦,桑菡二十二年才往家里带一个朋友,这一天我盼了半辈子了,该我谢谢你才对。”何芷舒知道他憷桑国庭,刻意坐在他们俩之间,笑着说,“瞧他那反人类的样儿,也就你能治治他。”
“我哪里反人类了?我已经在改了好不好?”
“好啦不要在饭桌上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了,吃饭吃饭。”桑国庭坐下来,给全家斟酒,到唐熠面前的时候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他倒了半杯,“小熠十八了吧?今天也喝一点吧,到了学校难免的,今天先适应一下。”
何芷舒瞟了一眼儿子,见他没反对,也就没吭声。
唐熠十八年从没碰过酒精,但打死也不敢违拗桑国庭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未来公公——岳父——他也不知道哪个才对——有着天然的无法解释的敬畏,只要看见那张正气凌然的脸就大气都不敢出。
来之前他还专门对着他老人家的照片做了三天心理建设来着,可面对真人才发现根本没什么卵用。
“来吧,我们干一杯。”桑国庭对他的忐忑心知肚明,但不说透,举起酒杯道,“这杯酒就算给小熠接风了,明天开学,你以后就是阿菡的学弟,好好学习,别堕了你师哥的威风。”
“我又有什么威风可堕了?”桑菡端着杯子翻白眼。
“我说成绩,四年八学期次次全院第一,还不够威风乜?”桑国庭瞪他,又对唐熠道,“其他的就不要学了,社团活动0分、学生会工作0分、人际交往0分……你要跟他一样我就该回老家去拜黄大仙了,一定是祖坟哪里埋得不对!”
唐熠忍不住笑,桑菡瞪他一眼,他赶紧抿住嘴,一本正经地端起酒杯:“谢谢叔叔,我会努力的。”
“干杯!”一家四口碰杯。
何芷舒特意嘱咐唐熠:“喝一小口就好了,小心辣。”
可唐熠不敢不给桑国庭面子,硬着头皮喝了半杯,辣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硬憋着没吐。桑菡赶紧给他夹了一块萝卜牛腩,又在餐桌下轻轻捏他的手指头以示安慰。
他们那点小动作怎么瞒得过桑国庭的眼睛,局座微微一笑,也夹了一块咕k肉给妻子,冲她眨眨眼。何芷舒嗔怪地瞪他,先给唐熠夹了一只白灼虾,又给老公也夹了一个,莞尔一笑。
酒这个东西虽然喝着遭罪,但一下肚人的心就热了,餐桌上的气氛也热了。唐熠断断续续喝了有半两,白皙的脸颊浮上两团红晕,终于敢正眼看桑国庭了,还主动站起来给他敬了一次酒。
桑国庭对儿子选的这个对象内心其实并不是特别满意,在他看来唐熠太腼腆,太羸弱,还是个男孩子,实在算不上良配。但桑菡已经陷得太深了,两个孩子又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坎坷,理智上他告诉自己不能拆散他们。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桑国庭想,桑菡从小冷漠、孤僻、自我封闭,他们夫妻俩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改变他。但自打和唐熠认识以来,这孩子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成熟,为了让自己变成强大的保护者,甚至强迫自己和社会接触,连学校的导师都对此感到意外,好几次在电话里和他谈起桑菡的变化。
都说女人让男人成熟,桑国庭现在才知道,是爱情让男人成熟,与性别无关。
尽管如此,男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的,最起码,这个社会对男人的呈现出的面貌、姿态,以及对他们的期待和要求,都是不一样的。桑国庭清了清嗓子,尽量温和地对唐熠说:“小熠啊,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大学生了,大学和中学不一样,公安大学和普通大学又不一样,你要有心理准备,及时转换自己的心态。”
唐熠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努力坐直了,认真点头。桑国庭见他态度端正,略感欣慰:“学校里压力会很大,虽然你是信息安全专业,但也要上很多刑侦方面的课,还有体能训练、搏击、射击……这么瘦可不行,要多吃饭,不要挑食,尽量长结实一点。”
唐熠睁着大眼睛点头。桑国庭又絮絮叨叨地说:“学生之间,学生和老师之间,人际关系比中学时期会复杂很多,要少说、多看、多想,既不能特立独行,也不能随波逐流。我们这个圈子啊,浑浑噩噩的多,勾心斗角的也多,但我不希望你和桑菡成为那样的人,我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自己为什么选这一行,永远保持清醒,不忘初心。”
唐熠特别用力地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虔诚。桑国庭咂了半杯酒,越看这个半子越舒心,要知道桑菡可没唐熠这么老实,往常他好不容易抓住教训两句,这臭小子要么冷笑,要么干脆走人,回回气他个半死。
还是唐熠乖,怎么说怎么听,一脸受教的样子,比宗铭真诚,比李维斯虔心,比于天河可爱,比焦磊……算了,那个棒槌看着鲁莽,其实比他还通透呢,毕竟是在部队上混过的人。
看着儿媳妇天真乖巧的小脸儿,桑国庭心里像七月天喝了雪水一样舒坦,还想整理一下思绪继续发言,忽见儿子将儿媳妇的脑袋拨拉得转了九十度,问他:“小熠,吃饱了吗?”
唐熠背挺得笔直,认真无比地点头。
桑菡叹气,又问:“小熠,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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