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努莎的脚。我拽它,推开压在她上面的两三条大汉。可怜的努莎差点被他们都压扁了。我叫醒努莎说:‘努莎,我们走吧。’她回答我说,‘别忘了你的皮大衣。走吧!’我们就这样走了。”
“那么后来?”我看见左巴沉默了,我又问他。
“你又问‘后来’。”左巴不高兴地说。
他叹了口气。
“我和努莎一起过了六个月。打从那天起,我向你发誓,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给你说什么都不怕。除了一件事:就是魔鬼或上帝把这六个月从我的记忆中抹掉,你明白吗?”
左巴闭上眼睛,似乎很激动。我第一次看见他为一件遥远的往事这样动情。
“你这么爱她吗,这个努莎?”过了一会儿我问他。
左巴睁开了眼睛。
“你年轻,老板,”他说,“你年轻,不会明白的。等你也有了白头发的时候,我们再谈这永远完不了的故事吧。”
“什么永远完不了的故事?”
“女人呗。我跟你重复说了多少次?女人是个永远完不了的故事。现在,你就像一只刚长成的公鸡,刚一跟母鸡交配完就鼓起嗉子,跑到粪堆上趾高气扬地叫起来。公鸡看见的并不是母鸡,而是她们的冠子。它怎么能懂得爱情呢?一点儿也不懂。”
左巴轻蔑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后转过头去,不愿意看我。
“后来呢,左巴?”我又问她,“努莎呢?”
左巴的眼光凝视着远方的大海。
“一天晚上,”他回答说,“我回到家里没有见到她。原来她几天前跟来到村里的一个俊俏军人跑了。这就全完了!我的心碎成两瓣。不过,这家伙又很快地黏合起来了。你看过那些用一片红色、一片黄色、一片黑色的布粗针大线缝补起来的风帆吗?即使是最强劲的风暴也撕不破它们。我的心就是这样。有三万六千个孔,三万六千个补丁,它再也不害怕什么了。”
“那你不怨恨努莎吗,左巴?”
“为什么要怨恨她呢?你怎么说都行。女人是另一回事,不是一般的人!为什么要怨恨她呢?女人是一种不可理解的事物!一切国家法律和教规全都搞错了。它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女人!它们太冷酷无情,老板,非常不公道!要是让我制定法律,我就不会对男人和对女人制定同样的法令。对男人订立十条、一百条、一千条戒律。男人就是男人么,他们能承受。可是对女人就一条也不行。
我还要跟你说多少回啊,老板?女人是弱者。为努莎干杯,老板!
为女人干杯!愿上帝让我们这些男人的头脑明智起来。”
他喝酒,举起手臂又仿佛拿着一把斧子似的猛地放下来。
“愿上帝让我们的头脑明智起来,”他重复说,“要不,请上帝给我们动一次手术。要不然,你相信我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年轻人跟我来(1)
今天,阴雨连绵,天地合一,柔情脉脉。我回想起一幅刻在深灰色石头上的印度浮雕:男子双臂拥抱女身,轻柔婉约。这双经年累月受风雨侵蚀的躯体,给人以两只紧紧相抱的虫豸的依稀印象。雨点打在它们身上,贪婪的大地慢慢把它们吞噬。
我坐在木屋里,望着天空阴暗下来,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张帆,没有一只鸟。只有泥土的气味从敞开的窗户进来。
我站起身,像个乞丐似的伸出手去接雨。忽然间,我真想哭出来。一种不是为我,不是我的,而是更深邃、更隐蔽的惆怅,从潮湿的土地上升起。就像是一头无忧无虑地吃着草的牲畜,忽然间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在空气中嗅到自己被包围而无法逃脱的那种恐慌的感觉。
我真想大叫一声,舒解一下心中的闷气,但又羞于这样做。天上的云越来越低,我隔窗远望,心在轻轻地跳动。
细雨令人愁肠翻滚。一切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辛酸回忆都浮现在眼前——朋友的别离、消逝了的佳人笑靥。希望失去翅膀,像飞蛾停留在蠕虫状态。它爬在我的心扉上啃嚼。
透过雨和潮湿的土地,被流放在高加索的朋友的形象逐渐涌现。我拿起笔,伏案疾书和他交谈,用以撕破雨形成的罗网,舒展呼吸。
亲爱的朋友,我在克里特的一个荒凉海滨给你写信。命 运之神与我达成协议,让我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充当资本家、褐煤矿主、实业家的角色。如果我这场游戏成功,那我就要说这不是一场游戏。不过,我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决心改变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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