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道:“五千人如何挡得住孙策?”
许邵答道:“守不住我们可以不守的。”
我不太明白许邵说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守城难道刘繇还想将部队拉出城去与敌硬拼,横江津、当利口一仗下来强弱早已分明,孙策军的战斗力高过我们远不止一筹,若依托城垣我们还可多支持些日,出城野战的话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敢问先生,难道说主公要主动搦战?”我道。
许邵沉声道:“不错。主公已与秣陵的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结成联盟,准备出兵秣陵关,与薛礼、笮融合兵一处,这样三家人马不下二万众,未必会输给孙策。”
那秣陵关原是楚武王所置,名为金陵,地势冈阜连石头,昔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此关北临长江,三面环山,地势险要,城池深沟壁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薛礼、笮融谏言刘繇弃曲阿、保秣陵,从排兵布阵上看,是要占据地利的优势,与孙策打一场相持战,从秣陵的位置来看,离横江津不到三十里,一旦有隙便可出一支兵包抄孙策的后路,从以上两点看,如此提议不失为上策。
但有利便有弊,正由于秣陵地处沿江,就极易被孙策四面围困,到时粮草接济困难,军心低落,恐怕勉力支撑也很难。更何况笮融、薛礼素来是狼子野心,此番让别人舍了根基,到自已的老巢打仗,保不准有伺机并吞的意思。
那笮融原是丹阳人氏,乃陶谦乡党,当日陶谦为徐州牧时,任命笮融为粮料判官,掌管广陵、下邳、彭城三地赋税运输之职。兴平二年春,陶谦亡,刘备代领徐州牧,曹操再起大军猛攻徐州,连克数城。此时,依附于陶谦的笮融见形势不妙,于夏七月,笮融以避高危携带着男女数万人,马三千匹投奔秣陵的彭城相薛礼。
行至广陵。太守赵昱以上宾之礼相待,谁知笮融知晓广陵承平已久、钱丰梁足,顿起歹念,借着一次宴会酒酣之时,设下计谋杀了赵昱,随后大肆劫掠广陵而去,如此人物岂是可靠的盟友。
我忧道:“笮融、薛礼聚啸山林之兵匪也,行事处世卑鄙狡诈,如何可信,一旦孙策兵到,此两人必舍我溃逃,如此则势危矣,先生当急谏之。”
许邵脸上一黯,道:“我何尝不知笮融、薛礼非可信之人,前些日我与子义将军便劝谏过主公,然除此法之外,我等实无更好的计策?”
我叹了口气,轻抚了一下仍扎着绷带的左胁,本想回到曲阿后能有一段休养安顿的时间,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可能了,眼下刘繇精锐尽丧在横江津、当利口,城中所剩下的说是有五千兵卒,但多是些刚招募的新丁以及一些老迈的留守人员,战斗力与孙策的兵卒相比,要差了好几个档次。
许邵听到我的叹息,他身躯停顿了一下,象是在决定一件事,原本沉稳的脚步也开始乱了节奏,我知道以许邵的地位,他是决不会平白无故与我这样一个小卒谈论这些军事机密的,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况且在我们这一群逃回的士卒里,他也只留下了我一个。
现在,我在等着,等他告诉我原因。
许邵站定,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目光炽热而坚定,他沉声道:“高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能够带领我们脱困的,除了你之外,没有旁人。”许邵的话石破天惊,我不过是一从战场上狼狈逃回的小卒,如何又有左右战局的能力,我不知道许邵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如果说是从“面相”上看出,那这一回他恐怕要走眼了。
我的五官长相不敢说貌比潘安、宋玉,倒也还算是俊朗,但与旁人相比也并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真不知道许邵如何会认定了我。
我忙道:“先生此话言重了,宠区区一骑卒,如何会有克敌制胜的办法。”
许邵听我之言,说道:“昔日高祖斩白蛇起事,不过区区一亭长,光武中兴汉室之前,也只是南阳一豪强耳,汝若真无才学本领,如何能从重重敌阵中逃回,又如何能预知我军移师秣陵事不可取?”
正文 第四章 神亭岭上
我心头一热,蒙许邵如此看重,我实在是惭不敢当。也许是经历了汝南到曲阿这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比起称霸曲阿的豪强地主张英等人表露出的轻蔑态度来,许邵对我们这些普通士卒一直不错。
就冲这一点,不管方才许邵的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居心,我都要感激他。
当利口那一仗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深刻,孙策的士兵一个个不要命的往我们的阵前冲,前面的中箭倒下,后面的眼睛眨都不眨的踏过尸体冲上来,不一会儿,我军射手囊中的箭矢便告用尽。
在接下来的肉搏战中,双方士兵战斗力上的差距显露得更加明显,有时候我们一队士兵围攻敌兵三四个人,开始尚能占得上风,但不久,我们这些新卒便开始显露出战场经验不足来,而敌人却能依托进退有序的阵形相互支援,我们的人数越打越少,最终一败涂地的倒是人数占优的一方。
如果与敌硬拚,只能是输得一败涂地,也许应该避其锋芒,让薛礼、笮融先去与孙策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这样的话,一旦秣陵的薛礼、笮融溃败,我们就更加的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我冲口而出:“许先生,古兵法有云:全师避敌,左次无咎,未失常也。或许保全实力,退却避强才是最好的办法。”
许邵怔了一怔,神情若有所思,随后喃喃自语道:“你是说弃守曲阿?”
我点头道:“许先生,笮融、薛礼并非可靠坚实之盟友,曲阿一带又是一往平川,无险可守,我们还是向东撤退比较好,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比起笮融、薛礼来更可依靠。”
就这样说着,不觉便到了许邵家门口,我正欲作别,却听得许邵对着门口的家奴道:“告诉夫人一声:有客人来访,让丫鬟将左边的厢房打扫一下。”
许邵的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奢华,从正门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在院子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枝叉交织的伞盖四面张开,落叶纷纷而下,将青石的地面渲染成金黄一片。再往后走便是正厅,不大的厅堂里挂着许邵手书的几幅墨宝,透着卷卷书香之气,再往后便是家眷居住的内堂了。
这是典型的江南三井三出院落,与一般百姓看不出什么特别,这与张英府邸的奢华根本没法相比,厢房的陈设也很是朴素,除了正中那张大床外,都是些必备的生活用具。
看到床榻,一种疲乏至极的感觉开始不断的冲击我的头脑,除了睡觉,我已无法集中思想再去考虑其它任何事,仔细算算从进得曲阿城到现在,已有三个时辰了,我辞过许邵,草草的吃了几口家仆端上来的饭菜,便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得着许邵的引见,我被补缺到了陈横的军中,由于新募的士卒比较多,我这个在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的老兵倒有了用武之地,马上我被陈横任命为什长,虽然听起来大小也还是个官,但待遇和小卒并没有多大的差异。
依据汉军的编制,在军中一共有部、曲、屯、队、什、伍五级的组织系统。部是军中的最高一级编制,部的主管军官称校尉,比二千石;出征作战时直接受领兵将军指挥,曲则隶属于部,长官叫军侯,比六百石;屯置屯长,比二百石;队设队率,比百石;而什、伍则是军中最基层组织,什长和伍长都没有相应的俸禄。
也许是许邵的劝诫起到了作用,笮融、薛礼先后三次遣使前来求救,刘繇都没有下达增援秣陵的命令,但同时他好象也没有放弃曲阿的意图,就在这犹豫不决之中,战局已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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