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元年,南燕皇帝萧远复下诏应招使者出使库莫奚。自诏书下发之日起,围观者甚众,但一连十多日过去,却仍未有应募者前去揭下榜帖,皇帝为此伤透了脑筋。
这无疑是一项异常艰辛的差事,途中定然充满艰险,吉凶难料,若非智勇双全者只怕无人敢轻易揭下这榜帖。一连多日,京城百姓的围观热情并未消减,却皆只是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去。
半个月过去,萧远复无奈,不得不召集群臣廷议是否该继续招募使者出使库莫奚,群臣皆黯然。
但,令人意外的是,还是有勇敢者站了出来。他就是年仅二十七岁的蒲城青年——苏建。
萧远复自是欣喜若狂,急召苏建入宫商议出使一事。
这一年,他们都很年轻。
他们不是不知这是一条生死难料的艰险旅途,但为了心中的信念,他们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前行。
苏建或许没有想到,当他转身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字,就注定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芳。
为保障苏建此行的安全,萧远复为他挑选了三百名精壮的随从,另派遣中郎将楚恒钦为副使随同苏建一同出使库莫奚。
黄埃漫漫,风沙肆虐。每个人的心头都好似压着一块如铅般沉重的阴云,不知他们此行还能否活着顺利地回到京城。
但,就在他们意料之中的是,他们被奚王扣留了。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奚王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只是驱散了他们的使团,独留其二人于王帐,力劝他们归降库莫奚。
苏建得知奚王的意图后立即严词拒绝,然而一旁的楚恒钦却似陷入了沉思中。
奚王却并未因苏建不合作的态度而生气,他赞赏苏建的勇气与魄力,更欣赏他的气节。然而奚王却并未放弃对这两个年轻人情感瓦解的努力,在他的撮合下,给苏建和楚恒钦分别娶了一个奚人女子。
但,苏建却拒绝了。受到羞辱的奚女跑到奚王跟前哭诉,奚王不禁恼羞成怒,竟放逐苏建至北海牧羊,并扬言只有羝羊生崽,才许他返回南燕。
而与苏建相反的是,楚恒钦却不动声色地接受了奚王送给他的女人。他依然被囚禁在王庭,每日做最下等的活,但或许是被他那股坚毅的倔劲打动,这个善良的奚女却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的囚徒丈夫,即使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
她的善良温柔令楚恒钦深深感动,只要有她在身边,楚恒钦就会觉得,希望,一直都在。她的存在,或许便是楚恒钦在这苦寒的边地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了罢。
他教她学习汉文,给她讲他童年的趣事。她给他做菜温酒,陪他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常至夕阳西下。
一年后,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雁翎。楚恒钦执意取下“雁”字,意即大雁南归之意,总有一日他会重回故土实现他的夙愿,谁也阻拦不了他。
自女儿出生后,她便不再去帮他做活儿,只是留在帐中逗弄着新生的女儿,她也会觉得分外满足。
小雁翎一天一天地长大,她心中的忧思也越来越深。她明白,她的汉人丈夫从来就不独属于她,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飞向那广阔的天地。
每当她凝望着那个孤单寂寥的背影时,她便知道,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使命。
日子就在这单调苦寒的边地生活中渐渐流逝。一转眼,他便在这遥远的苦寒之地生活了十年。
他和苏建,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转瞬已变成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十年艰苦的生活,足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十年艰难的岁月,足以消磨一个人的斗志。
但,他们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们的使命。他们都坚信,他们一定能活着回归故土,完成圣上交付他们的未尽的使命。
这十年间,萧远复不断修书与奚王要回苏建与楚恒钦二人,但奚王却谎称二人已死。楚恒钦却买通了奚王身边的一位女官,秘密修书一封托其传回京城,书中称汉皇在上林苑射下一只大雁,这只大雁足上系着苏建的帛书,证其未死,只是为奚王所困。奚王自知再也瞒不下去,只得答应放二人回朝。
她知道,她日夜忧伤,还是留不住他。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临行那日,她替他收拾好行囊,催促他尽早上路。他却抱着熟睡的女儿舍不得放手。她望着他万分依恋的眼神,眼中盈满了泪水。其时她早已病入膏肓,无法随他远行,亦未告诉他,是不愿阻拦他前行的脚步。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取出早已备好的鸩酒,仰头一饮而尽。
或许,他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她走得悄无声息,然而又有谁会记得她曾来过的痕迹?
历史的银河浩瀚无边,却连她的名字也未曾留下。
楚恒钦一生六出西域,历仕四朝,化干戈,定乾坤,几经起伏沉沦,却未再娶妻,与女儿雁翎相依为命,过着清淡简朴的生活,直至终老金陵。
千百年后,当人们回眸历史之时或许也会驻足凝望,也许会记得,那个英雄背后的女人。那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将会千载流芳,万古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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