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伤亡惨重,草原上隆起一个个小土包,爹娘没了孩子,孩子没了爹娘,一路走来的人没了相互扶持的同伴,悲戚的人木着脸,眼神空洞地盯着远方,抑或是脚下。
然悲喜互不相通,当剥了皮的狼支在火堆上炙烤时,昨夜幸免于难的人一扫面上的惊慌,欢欣鼓舞声惊飞捕蝇的鸟雀。
隋灵闻声看过去,搁在往日,她肯定也会欢欣雀跃,不像现在,肚子空空,饿得快死了却全然没食欲,看见鲜红的肉甚至想吐。她看向离得老远的族人,原来他们死了叔伯手足,没了妻儿老娘时是这种感受。
她低下头,不去看谈笑盈盈的人群,太刺眼了。
当狼肉烤出香味,追赶逃犯的官兵回来了,捆了手的逃犯被鞭笞得衣不蔽体,乌色麻布衣被血染红,裸露的肌肤皮开肉绽。看到这副惨状的人们无不噤声,就是相识也要装作不认识。
哨声突响,空中盘旋的黑鸟受惊,翅膀急扇,飞速逃离这个是非地。
“都过来,围成一个圈。”官兵手持鞭子赶人。
隋玉拉着隋良站起来,跟在隋文安身后涌进人群里,十来个面色惊恐的犯人被踹倒在地,在棍棒威胁下跪在地上。
“都睁眼看看,昨夜大家合力驱赶打杀狼群的时候,这些人趁乱逃跑了。”说罢,一道黑鞭破空抽响,狠狠落在一个男犯身上,衣帛炸裂声甚至快于惨叫。蓄着胡须的官兵脸上平静无波,眼底的狠厉让人通体发寒,他看向围观的众人,说:“若是上了战场,这就是逃兵,是要杀全家的。既然这样,大老远把人送去边疆也是浪费食粮,不如就地打死。”
“打。”
棍棒抡出残影,惨叫声不绝于耳,被捆了手又绑了脚的逃犯被打得像蛆一样在地上蠕动,棍棒还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
隋玉不敢再看,她低下头捂住隋良的眼睛,然而视线被堵,听觉却被放大,绝望又痛苦的哀嚎惨叫声像蛇一样钻进耳朵里,吓得人浑身发抖。
所有人都跟着受了一场刑。
火堆上的狼肉烤焦了,肉的焦糊味混着风里的血腥味冲得人头脑发晕,哀嚎声走低,在某一个瞬间消失不见,沉闷的棍棒声停下,远处的马啸声又回到阳光下。
“都抬起头看看,说抬头你聋了?抬头!”脸沾鲜血,粗着脖子斥骂的官兵状若癫狂。
所有人哆嗦着身子抬起头,地上扭曲的人成了血人,只瞟一眼又慌忙垂下头,胆小的人已经吓哭了。
对这个效果官兵大感满意,蓄着胡须的官兵掂着鞭子敲手心,面上带笑地说:“多看几眼,都长长记性,之后的路上乖顺点,别闹事惹我生气。”
他走到哪儿,那个地方站的人如见鬼煞似的连连后退。
隋家一族的人用余光瞟着走到跟前乍然停脚的官兵,如刀锋般的目光在身上扫过,有人因为心虚太过害怕,手抖腿软着滑跪在地。
“要是活腻了就跟我说一声,何须你们费力费心去找死,我费力送你们一程就是了。”昨夜场面虽乱,但引着狼群跑的人他们还是看得见的,蓄着胡须的官兵用鞭子强硬地抬起为首男人的下巴,问:“我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
躺在地上的血人无人收捡,狼肉烤熟了,官兵招呼所有人来吃饭,前一刻他们是索命的屠夫,此时成了和善的伙夫,用挎刀削肉分给每一个人,还叮嘱说吃饱点。
隋玉心里发寒,再一次认识到封建朝代的可怖。
狼肉腥臊,还没入口,熏得眼睛疼的气味就使人作呕,隋玉屏气咬一口,舌尖碰到温热的肉,血肉腥味激得她下意识干呕,肚里没水没食,吐都吐不出来,她又憋又呛,太过用力,眼眶子里泛出热泪。
隋良扔了手上的肉,爬到她背后着急地拍背,受她影响,他也跟着干呕。
“我来。”隋慧走过去扶起隋玉,说:“哥,你去河边打罐水。”
隋文安看向不远处的族人,想到不久前的那场威慑,他提起裂了个角的罐子离开。
“好了,不用拍了。”隋玉拦下隋慧的手,抹去眼泪,说:“饿得太狠了,一吐就止不了。”
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早上喝的一碗薄粥。
“待会儿再烧罐热水吧,我去找韭菜。”隋灵小声说,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隋玉,“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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