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伦先生尽管由于国内对他的政策的反对越来越大而忧心忡忡,然而在到达戈德斯堡和驱车到彼得霍夫的时候看来却精神极好。彼得霍夫是一个古堡式的旅馆,坐落在莱因河对'右'岸的彼得斯堡山顶上,张伯伦的行馆就设在这里。为了欢迎他,一路上不但挂着德国的卐字旗,而且也挂着英国的米字旗。他此来不但要满足希特勒在伯希特斯加登所提出的全部要求,而且还有所加码。现在已只需要确定细节了,正是为了这一点,他不但带来了霍拉斯·威尔逊爵士和威廉·斯特兰'后者是外交部的东欧事务专家',还带来了外交部文件与法律司的司长威廉·马尔金爵士。
这天下午,首相坐渡船渡过莱因河到了德菜森饭店,希特勒在那里等着他。这一次总算——至少在开头的时候——一直是张伯伦在说话。根据施密特博士冗长的记录来判断,英国首相想必谈了足足一小时以上,他先解释了自己在经过“吃力的谈判”以后,已经争取到不但使英法两国内阁而且使捷克政府也都接受了元首的要求,然后他就详尽地提出了实现这些要求的办法。他已经接受了伦西曼的建议,现在准备使苏台德区不经公民投票就转交给德国。至于杂居地区的前途,则可以交给由一个德国人、一个捷克人和一个中立国代表组成的三人委员会来决定。不仅如此,元首极为反感的捷克斯洛伐克同法国和俄国之间的互助条约也将以一项国际担保来代替,担保捷克斯洛伐克不致受到无故的进攻,而后者今后“应保持完全的中立”。对于这位由英国商人出身的爱好和平的英国首相说来,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极简单、极合理、极合乎逻辑的。据一个在场目击的证人说,他以一种显然可见的自满心情停了下来等候希特勒的反应。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英国、法国和捷克政府已协议把苏台德区转交德国?”希特勒问道。据他后来告诉张伯伦,他对让步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不禁感到惊奇。
“是的。”首相微笑着回答。
“我极其抱歉,”希特勒说,“由于过去几天内形势的发展,这个计划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据施密特博士后来回忆,张伯伦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他那猫头鹰似的脸因为又惊又气,胀得通红。不过显然一点也不是因为恨希特勒骗了他,恨希特勒像普通一个敲竹杠的人一样,只要对方一答应,就立刻又涨价。几天以后首相对下院所作的一个报告中,说明了他自己在这一刻的感受:我并不想要下院认为希特勒是在存心骗我——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但是,我原来以为,当我回到戈德斯堡的时候,我尸需同他细细地商量我带'393' 去的建议就够了;当他告诉我……这些建议不能接受的时候,对我是极大的震动……
张伯伦看到他以捷克人为牺牲而如此“吃力地”建立起的和平大厦就嫁纸牌搭成的一样垮了下来。他告诉希特勒,他“既感到失望,又感到奇怪。他应当有理由说元首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他所要求的一切了”。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 指张伯伦' 把他的全部政治生命作了孤注一掷……他被英国某些人士指责为出卖了捷克斯洛伐克,向独裁者屈膝投降,而且在那天早上离开英国的时候,确实还有人嘘他。
但是英国首相的个人不幸并没有打动元首的铁石心肠。他仍然要求,苏台德地区必须立即由德国予以占领。这一问题“至迟要在10月1 日完全地、最后地解决”。他手头有张地图说明哪些领土必须立刻割让。
这样,据张伯沦后来告诉下院说,他心里“充满了凶事临头的预感”,只好退回到莱因河波岸去“考虑我该怎么办”。那天晚上,他在电话中同自己的阁僚以及法国政府的大员商量以后,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希望,大家只好同意伦敦和巴黎应当在第二天通知捷克政府:它们不能再“继续承担建议捷克政府不要动员的责任”。
这天晚上7 点20分,凯特尔将军从戈德斯堡打电话给陆军总部说:“' X日的'日期还不能最后确定。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准备。如果绿色方案执行的话,也不会在9月30 日之前,如果提前执行,多半会临时修正。”这是因为阿道夫·希特勒自己这时也处在进退两难之中。当然张泊伦不知道,元首的真实意图,如他在5 月危机以后在给最高统帅部的指示中所说的那样,是“以军事行动粉碎捷克斯洛伐克”。接受捷克人' 不论多么不情愿' 已同意接受的英法计划,不但可以把苏台德日耳曼人给予希特勒,而且可以有效地消灭捷克国家,因为此时它已毫无防御可言。然而这样就不是用军事行动了。而元首却已下定决心,不但一定要羞辱5 月间惹恼了他的贝奈斯总统和捷克政府,而且要暴露西方国家没有骨头的可怜相。要做到这一点,至少必须要有军事占领。它可以像对奥地利的军事占领那样是不流血的,然而仍然必须是军事占领。对于傲慢的捷克人,至少得要报复到这种程度。9 月22日晚上,两个人并没有进一步接触,但是张伯伦在带着问题睡了一宵,再加上在俯瞰着莱因河的阳台上来回踱步了一'394' 早晨之后,吃完早饭就坐下来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他表示愿意把德国的这些新要求提交给捷克人,但是他不认为他们会接受。事实上,他毫不怀疑,如果德军立即占领的话,捷克人定将用武力抵抗。不过,既然各方面都已同意把苏台德区转交给德国,他还是愿意向布拉格建议,在该区正式移交以前,由苏台德日耳曼人自己来维持当地的法律和秩序。
对于这样一种妥协,希特勒听都不要听。他让英国首相等了几乎一整天,才终于回了一个措辞激烈的照会,再次长篇大论地重弹捷克人如何对不起德国人的老调,再次拒绝改变自己的态度,最后的结语是:只有战争“看来才能解决问题了”。张伯伦的答复很简短,他要求希特勒把新要求写成书面,“附上一张地图”。由他“作为调解人”送交布拉格。他最后说:“我看不出我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处,因此我打算回英国。”
在这样做以前,他再次来到德莱森饭店同希特勒举行最后一次会议。会议从9 月23日晚上10点30分开始。希特勒以备忘录的方式提出了他的要求并且附有地图。张伯伦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新的限期:捷克人应在9 月26日也就是两天以后上午8 点开始撤出割让地区,而在9 月28日撤退完毕。“这不是无异下最后通牒吗!”张伯伦慨叹说。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希特勒立刻反驳,当张伯伦反唇相讥说这里用得上德文Diktat' 命令' 这个字的时候,希特勒回答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命令。请看,文件上明明写着是‘备忘录’。”
这时,一个副官给元首送来了一份急电,他看了一眼就把它扔给了正在翻译的施密特并说:“把这念给张伯伦先生听。”
施密特遵命照念:“贝奈斯刚刚在电台上宣布捷克斯洛伐克实行总动员。”
据施密特后来回忆,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然后,希特勒开口了:“当然,现在一切都定局了。捷克人根本不想把任何领土割让给德国。”根据施密特的笔记,张伯伦不同意这种说法,继之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 希特勒说' 是捷克人先动员的。张伯伦对此表示不同意。是德国首先动员的……元首否认德国已经动员。
这样,谈话一直继续到凌晨1 点多钟,最后,张伯伦问希特勒,德国的备忘录是不是“果真绝无商量余地”,希特勒回答说确是如此。接着,首相'395' 回答说,继续会谈己无意义。他已经尽了他的最大努力,他的努力已归失败。他将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因为他到德国来的时候所抱的希望已成泡影。那位德国独裁者并不愿意张伯伦就此脱钩而去,因此提出了一项“让步”。
“我很少给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是难得的一个。”他说得挺爽快,“我准备只给捷克人撤退的期限规定一个日期—10月1 日——如果那样能便于你完成任务的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一技铅笔自己把日期改掉了。这当然根本不是什么让步。
10月1 日一直就是X日。
然而对英国首相来说,这却似乎颇有作用。据施密特的记录,他曾说“元首在这方面的考虑,他十分领情”。不过,他又说,他不能对这项建议表示接受还是拒绝,他只能转达。
无论如何,僵局总算是打破了。当会谈在凌晨1 点30分结束的时候,不论在此以前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在个人关系方面似乎比他们初次会面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更亲近些。我自己有幸在25英尺之外一个看门人的小屋里' 我在那里设了一个临时广播室' 亲眼看到他们在离旅馆大门不远的地方道别。他们彼此的亲密态度使我感到惊奇。我当时听不见的话,施密特记下来了。
张伯伦真挚地同元首道别。他说他感到由于过去几天的会谈在他和元首之间已产生了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他仍然希望目前困难的危机将能克服,那时他将本着同样的精神同元首讨论其他仍然悬而未决的问题。
元首感谢张怕伦的这一番活,并且告诉他,他也抱有同样的希望。他已经说过几次,捷克问题是他要在欧洲提出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
希特勒否认还要攫取领土的声明看来对告辞回国的英国首相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他随后在下院发表的报告中,曾强调指出希特勒作这番表示时“怀有极大的诚意”。
当张伯伦在将近凌晨2 时回到旅馆时,有一个记者问他:“先生,局势是不是已经绝望了?”'396' 张伯伦回答说:“我并不想这样说。现在一切要取决于捷克人怎么办了。”
十分明显,他根本没想到,局势也要取决于德国人和他们那种荒谬绝伦的要求。
事实上,首相在9 月24日回到伦敦后,就马上设法做他曾告诉希特勒他不会做的事情:说服英国内阁接受纳粹的新要求。不过,这次他碰到了没有料到的反对。海军大臣达夫·古柏坚决反对他。令人惊讶的是哈利法克斯勋爵也反对他,虽然十分勉强。张伯伦已控制不了他的内阁了。他同样也不能说服法国政府,后者在9 月24日拒绝了戈德斯堡备忘录,并且在同一天下令部分动员。
当达拉第总理率领法国部长们在星期天'9月25日' 到达伦敦的时候,两国政府都已知道了捷克政府正式拒绝戈德斯堡建议的行动。法国人除了重申他们将履行自己的诺言在捷克斯洛伐克受到攻击时予以援助而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但是他们还得了解一下英国人打算怎么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或者看起来是这样的情况下' ,张伯伦最后同意通知希特勒,如果法国由于履行其对捷克人的条约义务而与德国交战的话,英国也将感到必须予以支持。
但是,他要先向德国独裁者作一次最后的呼吁。希特勒原定9 月26日要在柏林体育馆发表演说。为了劝诱希特勒不要把文章做绝,张伯伦又一次赶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希特勒,并且在9 月26日下午由他的心腹霍拉斯·威尔逊爵士乘专机赶送到柏林。
9 月24日凌晨张伯伦离开德莱森饭店以后,德国人就陷入了优虑之中。战争现在看来就在面前了,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些人并不怎么高兴,这天凌晨作者留在旅馆休息室里还在吃着头一天晚上耽误了的晚饭,戈林、戈培尔。里宾特洛甫、凯待尔将军和地位稍次一些的人物都站在附近,说得很起劲,看来,战争的前景使他们感到有点茫然。
就在这一天,我后来到柏林的时候,发现希望又渐渐在复活了。在威廉街,人们的感觉是,既然身居英国首相之尊的张伯伦已经同意把希特勒的新要求转达布拉格,就必须假定这位英国领导人是支持希特勒的建议的。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假定——就假定的范围而言——是完全正确的。
9 月25日是星期日,这是柏林一个可爱的风和日暖的日子。毫无疑问,这年秋天只有最后这么一个气候宜人的周末了,因此,全城居民倒有一半都涌到郊外的湖畔和森林中去。尽管有消息说,希特勒因为听到戈德斯堡的最后通牒被巴黎。伦敦和布拉格所拒'397' 绝而暴跳如雷,柏林并不感到有什么大的危机,更谈不上有什么战争狂热。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写着:“简直很难相信会打仗。”
到紧跟着来的星期一,局势突然恶化了。下午5 点钟,霍拉斯·威尔逊爵士在汉德逊大使和英国大使馆一等秘书艾冯·寇克派特里克陪同下,带着张伯伦的信到了总理府。他们发现希特勒脾气极坏——很可能是故意在酝酿情绪,准备在3 小时后在体育馆发表演说。
施密特博士开始翻译这封信,其中说到捷克政府正如张伯伦在戈德斯堡时曾经预言过的那样,已经通知首相,戈德斯堡备忘录“完全不能接受”。这时,据施密特说,希特勒猛一下跳了起来,一边叫:“再谈判已毫无意义!”一边就向门外走。
照施密特的说法,这真是令人难受的一幕。“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亲眼看到希特勒完全失去理智。”照在场的英国人的说法,元首后来又大步回到椅子上,不断大声叫嚷地打断施密特的翻译。“把德国人当黑人看……到10月1 日我就要捷克斯洛伐克乖乖地听我的话。法国和英国要是决定干涉,那就随它们的便……我一点也不在乎。”
张伯伦在信中建议,由于捷克人已经情愿把希特勒所要的苏台德区交给德国,捷克斯洛伐克和德国应立即各派代表举行会议“达成协议”来解决“移交这块领土的办法”。他还说,他愿意让英国代表也列席这次会议。希特勒的答复是,只有捷克人先接受了' 他们刚刚拒绝了的' 戈德斯堡备忘录,并且同意德国在10月1 日占领苏台德区,他才肯同他们谈判细节。他说,他一定要在44小时内——在9 月28日下午2 时以前得到肯定的答复。那天晚上,希特勒似乎已破釜沉舟,把一切后路都绝了,至少在我们那些在挤得满满的柏林体育馆内愕然听他那疯狂地叫嚣的人看来是如此,他时而狂吼,时而尖叫,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任性发作到这种地步。他恶毒地对“贝奈斯先生”进行人身攻击,宣称和平与战争的问题现在要看捷克总统怎么办来决定,不论怎么说,他都要在10月1 日拿下苏台德区。他滔滔不绝、怒不可遏的语言和群众中不断迸发的欢呼喝彩,使他忘乎所以,如醉如狂。虽然如此,他还是很狡猾,没有忘记给英国首相一点甜头。他感谢他争取和平的努力并且重申这是他在欧洲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他鄙夷不屑地嘟囔:“我们不想要捷克人!”
在整个演说的过程中,我一直坐在刚好在希特勒顶上的楼座'398' 里,尽力想把他的演说当场随讲随译广播出去,可是不大容易。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记着:自从我观察他这么些年以来,他今天晚上看起来完全失去了自制,在他坐下来以后,戈培尔就跳上讲坛,对着话筒大叫:“有一点是肯定的:1918年再不会重演了!”希特勒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疯狂、急切的神色,似乎这旬话就是他想了一下午而没有想出来的。他跳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狂热的光芒,把右手大挥了一下,然后向桌子一捶,用尽了他那强有力的肺部的全部力量大叫一声:“Ja' 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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