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叫屈:“我和双福也一直在那儿看,我可是有证人的。”
白莲花扭着他的耳朵说:“你当我没证人?我们厂扭秧歌的有十几个人呢。”
壹
游行后没几天,厂里就传说要调来个新厂长,可总也不见来。这期间,方俊翔调到局里了,虽说只是个小科员,却总还是个干部。长安心急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厂里的老师傅们大都退休了,长安知道凭他的手艺,现在厂里没人能超过他,可只是个工人又能咋样?
叶落长安 第五章(14)
过了新年,新来的闫厂长终于上任了,全厂职工开了个欢迎大会。会还没开始,广播大喇叭里放着欢快的歌曲:“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会议结束走出会场时,闫厂长随意地问:“门口的墙报办得好,字是谁写的?”
好几个人就把长安指给他看,长安早有准备地向他微笑点头。闫厂长禁不住问:“小伙子精干呀,在哪个车间?”马上有人给他介绍:“梁长安,木工车间的,老魏的徒弟。技术好还能写写画画,当过宣传干事哩。”
“哦,听说过,听说过。”他笑着说。离得远,长安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花三个多小时精心准备的黑板报没白写。
闫厂长上任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抓生产质量和技术,开会说红星布箱厂一直没有技术科,局里要厂里尽快成立个技术科,全国的行业评比是个重要的事儿,得人人重视。
很快,红星布箱厂“文革”后的第一次技术比武就召开了,评出了三名技术标兵,梁长安名列前茅,闫厂长立刻把他调进技术科。但是却不能全脱产,因为按规定只能算是借调,长安知道,这算是闫厂长给他破例了。
贰
一转眼三四年过去,静静上一年级了,星期天白莲花带她回了趟娘家,一直呆到晚上才回家,长安正在灯下画新产品图纸。白莲花说:“咱妈说你忙工作,让我给你带的煎饼。咱妈吃只蚂蚱还要给你留条腿哩!”长安吃着煎饼手却不停画图,白莲花又说:“你也歇歇。槐花下个月要办婚事了,你把咱给她买的皮箱送去吧,别只忙着画你那张图。”长安这才丢下绘图铅笔转过脸:“马上行业评比哩,我要是拿个第一名多好。人家闫厂长把我破格调到技术科,咱得干出点名堂哩。”
第二天,长安去郝玉兰家,过小东门时他往城墙根望了望,很多民工正在施工,搭着脚手架给旧城墙添补城墙砖,城河沟里的民工挑着整担的臭淤泥往卡车上运。到了尚勤路,长安远远看见地上铺着凉席,厚厚地堆着雪白的棉花,两个外省男人拿着工具“咣咣”地弹着棉花,郝玉兰忙活着把地上的棉花团拾回去。长安锁好自行车,郝玉兰笑着说:“听莲花说你忙得厉害,天天晚上加班哩?”
“忙死啦,槐花妹妹快结婚了,俺把厂里的皮箱买了一个,给她当嫁妆。”说着,长安从自行车后架上解下大红的人造革皮箱,火岭奶奶刚好从后院出来,赶上前摸着箱子咂吧着嘴说:“咦!老好看!这得十几块钱吧?槐花真有福哩!”
“二十六块五。”长安故作不经意地说。
“啊?老天爷!顶人一个月的工资哩?你这娘家哥当得好,真舍得!”火岭奶奶更爱不释手了。长安笑着说:“眼下就时兴这嘛。结婚娘家都要陪送哩。”弹棉花的男人忍不住停手说:“真好看,也真贵,顶我们弹几十床被子哩!”
郝玉兰心里也觉太贵了,知道长安和莲花平时精打细算的,当着火岭奶奶的面又不好说:“长安,槐花见了一准高兴死啦,俺也爱这大红的色儿。你厂过去的箱子好像没这么样好看——就是太贵了!”
长安得意起来:“这是我设计的,厂里一天要卖好几百个哩。外贸出口也来俺厂联系哩!”他怕火岭奶奶不懂又说:“外国人也看上我设计的箱子哩。”
火岭奶奶赶紧点点头,却咕哝着:“太不会过日子啦,人家时兴‘三转一响’还有……啥?啥?多少条腿的家具,你槐花也有吧?”
郝玉兰知道她素来恨人有笑人无,强笑着说:“当然有。俺槐花的新女婿宏卫忙着找人在家打家具,要凑够四十八条腿哩。手表和缝纫机也买好了,长安,把箱子提屋里吧。”
谁知火岭奶奶说:“咱是嫁闺女也不是卖闺女,你给人家男方要太多了,人家女婿家恨你哩。”郝玉兰没好气了:“是人家宏卫家里要准备,俺咋会给人家张嘴要?俺也给槐花弹棉花、网网套准备做被子哩!都是一心为了孩子们嘛,你就别操我们的心啦。”火岭奶奶走了两步,却又弯腰去看那棉花网得匀不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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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15)
这时白牡丹回来了,俏生生穿了件白色的确良衫和一条蓝裙子,左手捏着块小手绢轻轻地扇着风,右手提了个录音机,嘴里哼着歌:“你的声音,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长安说:“牡丹唱得还真像李谷一哩。”
白牡丹是白家的老疙瘩妮儿,白老四很疼爱她,说她漂亮,是四个闺女儿里的人尖。白牡丹爱热闹,小东门跟前没人不知道她,小时候她能手脚不停地打着马车轱辘,一口气从尚勤路打倒东一路;大了一些,她的同学朋友遍布小东门内外,郝玉兰和她一块儿上街,路上跟她打招呼的比跟郝玉兰打招呼的人还多。白老四说这小妮儿朋友多,比她妈人缘还好!白牡丹爱漂亮,一样的衣服,不知是她腰身细些还是脸孔白嫩些,硬是穿上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爱上学,上到初三毕业,自己要求退学了,在家里缝缝手套、拆拆棉纱,算是待了几年业。一个社办小毛笔厂招工,她就去上班了。活是不太累,下班后她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去看电影。
“你哼哼唧唧唱的啥黄色歌,天天去看电影,也看不烦?眼瞅着该做饭了你才回来。”郝玉兰嗔道。白牡丹笑着冲长安伸了伸舌头:“长安哥回来啦!咱妈就爱说我,要不是赶着回来做饭我还要再看一场哩。”
郝玉兰骂道:“死闺女!看电影能顶吃还是能顶喝?你手里拿的是啥?”她的声音却一点也没生气。
“这是俺借的录音机,等会儿给你听听歌。妈,你不知道,我把《庐山恋》看了四遍还没看够。那个女演员真漂亮。我要是哪天能当个演员就好了。”白牡丹还陶醉在刚才的电影里。长安笑了,把红皮箱往里间提。白牡丹这才发现:“长安哥,这是给槐花姐买的?太好看了。我不管,等我结婚你也得给我买一个。”
长安还没说话郝玉兰就骂起来:“谁家闺女这么厚的脸皮?都是电影看的了,还是什么恋。俺看你以后再别去电影院啦,好好的都学坏了!”
“妈,你猜我见谁了?”白牡丹不等郝玉兰猜就抢着说:“吕方他妈推了个车子在解放路卖冰棍哩。她见了我硬是把冰棍往我手里塞哩,说是老吕前年病死了,她一直在东安市场里卖茶水,现在让做小生意哩,吕方他妈说她卖冰棍挣得比上班的人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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