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时,道德是放了假的
抗日战争时期,曹聚仁曾做过战地记者。有一次,他因追赶队伍,途径皖南小镇深渡。当时,小镇没有旅馆,只有饭铺。曹聚仁想找一个房间,店伙说楼上有一个房间,不过,要和别的房客伙住,因住房紧张,曹聚仁只能将就。“哪知房中有两张床,右边那张床,住着中年妇女,带着一位十六岁少女。……到了半夜,那妇人一定要她女儿睡到我的床上。那少女一声不响,真的睡到我的身边来了。也就胡里胡涂成其好事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欠了饭店六块大洋,身边又没一文钱,只好听店伙的安排,走这么一条路了。……第二天早晨,我便替她俩付了房钱,叫了一辆独轮车,送她俩上路,还送了十块钱。她俩就那么谢了又谢,把我看作是恩人似的。”曹晚年回忆此事时说,“希望读者不必用道学家的尺度来衡量这一类的课题;在战时,道德是放了假的。……临别时,那妇人暗中塞给我一方手帕。我偷偷地看了,原来是腥红血迹的白手帕,我当然明白是什么了。在战时,如雷马克《西线无战事》中所写的,一位手拿两只面包凫水过河去的德军,彼岸的法国少女便投向他的怀中来了。所以,吃饱了饭的道学家,在边上说说风凉话,实在太可笑了呢!”
周作人懂日本文化,曾有日本人到北大讲中日文化合作,周跟日本人说:“谈到中日文化合作,我没有看见日本人的文化,我倒看见他们的武化,你们都是带着枪炮来的,那里有文化,只有武化。”抗战的时候,周留在北平,蒋梦麟示意他说,你不要走,你跟日本人关系比较深,不走,可以保存这个学校的一些图书和设备。周果然没有走,后来因汉奸罪被关押在南京。蒋常派人去看他,并常送给他一些需用的东西和钱。有一次,周作人托朋友带信,说法庭要蒋的证据。他对法庭说,他留在北平并不是想做汉奸,是校长托他在那里照顾学校的。法庭问蒋有没有这件事?蒋回信证明确有其事。
1948年初,台大中文系主任许寿裳被暗杀后,魏建功、李霁野、李何林先后辞职返回大陆。台静农独留了下来,他说:“实在是因为家眷太多,北方天气冷,光是一人一件过冬的棉衣就开销不起,台湾天气暖和,这一项开销就省下来了。”
“九一八”事件后,中国有了亡国的危险。在多事之秋,以生存为第一目标的阎锡山,周旋在日本、中共和国民政府三方之间。他说:“在三颗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一颗都不行。”不愿离开经营多年的山西,几乎成了他的原则。到国共大打出手,1949年太原破城前,美国人陈纳德传话愿接阎锡山脱险,阎说:“不死太原,等于形骸,有何用处!”阎锡山最终丢弃了太原这一命根子,但如他说:“东山的土地爷到西山就不灵了。”
云南起义前夕,卢汉派杨文清去游说张群:“起义是云南人民的强烈愿望,我们是顺应民意弃暗投明而起义的,希望张先生和我们一致行动。”张群答说:“你们的起义行动我是很同情的。我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国民党的确是无法挽回了。蒋先生过去所作所为,连我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我一生都是一个国民党员,我和蒋先生的私人关系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不能和你们一致行动。如果你们要把我当作俘虏看待,交给共产党,我想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要是你们让我走,我很感激,我今后也不再做什么事,到海外做个寓公算了。”
你还有十五年大运
建国初,马连良夫妇从香港回到北京,离港之前,曾请星相家算命卜卦。这个有名的星相家,就是住堡垒街的袁树珊。卜算的结果,袁说:“你(马连良)还有十五年大运。”后来果然。
1950年,刘仁静到北京,跟一些熟人联系都碰了壁。董必武明说不见;李立三辞以不在家;吴玉章稀里糊涂接见了他,谈话不久,秘书就进来提醒吴,说此人不可接触;写信给廖承志,廖不答复。刘不敢去打扰毛泽东和周恩来,但一次他去参加谭平山的追悼会和周不期而遇,只见周恩来迎着来宾队列和每个人一一握手,临到刘时却看也不看一眼越过他和下一个握手,使刘十分难堪。刘回想起在莫斯科最后一次和周见面时,周还亲切地和他开玩笑,而现在自己却落到如此地步,感慨不已。中央指定安子文和他联系,并帮他解决了一些困难。最后刘少奇出面和他谈了一次话,态度、口气之严峻,也是他没有料到的。他只记得中心意思是:你刘仁静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否则就只能饿饭。这次谈话后,他用了刘亦宇的名字,被安排到北京师范大学任政治经济学教师。
1956年,中国掀起了农业合作化,手工业、私营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高潮。梨园行闻风而动,见大大小小的商店、药铺、饭馆以及像样和不怎么像样的作坊,都挂上了“国营”或“公私合营”的牌匾;所有的店员、伙计、跑堂等都拿上了工资;成不了“角儿”的演职员眼馋了,说:“连资本家都穿上了干部服,怎么我们仍旧是艺人?”名角张君秋南下到武汉去演出,湖北文化部门接待他的人问:“您的剧团是国营的吗?”能背大段唱词的张君秋,一时竟慌了,不知该怎样应答。还没“国营”的他,不能说“国营”;尚处“私营”的他,又羞于说“私营”。支吾一阵后,张君秋红着脸,含含糊糊地说:“我们是归公家领导的。”一回到北京,张君秋立即要求“国营”。
邵洵美在1958年继续肃反时被捕入狱,这位盛宣怀的女婿,在狱中受尽煎熬,他不听大家的好意劝告,即对粥汤米粒要慢慢品尝,甚至要留着吃,几乎每餐饭都一下子吃光、刮光。他总是气喘吁吁地说:“我实在熬不落了!”有一次,他看见了胡风分子贾植芳,“呆滞的目光突然发亮”,他小声对贾说:“我们不是一块在韩待桁家里吃过螃蟹吗?”
1961年9月,上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兼院长钟望阳为龙榆生摘帽,龙赋《贺新郎》(泪涌情难抑)一阕。自此后,龙的处境稍胜于前。龙为什么忽然得到“恩赦”摘去了“右派”的帽子呢?1979年中共上海音乐学院委员会在《关于龙榆生同志错划右派的改正报告》中说,“约1961年起,龙曾协助我公安机关做某对象的侦察工作多年,配合尚好。”1983年上海音乐学院在《悼词》中则说:“在他的最后几年中,还接受了党交给一项有关某一部门的专门任务,尽了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肯定。”
1966年2月,郭沫若之子郭世英说:“全世界什么最干净?泥巴!”他很快死于非命。
主席:请救我一命
李达临死前给毛泽东写信:“主席:请救我一命!我写有坦白书,请向武大教育革命工作队取阅为感。此致最高的敬礼!李达,7月19日。”毛泽东看信后指示:“陶铸阅后,转任重同志酌处。毛泽东,8月10日。”王任重后来说,毛曾当面指示他:不要把李达整死,要照顾一下。他也向毛保证:“武大的革命师生决不会对李达采取过分的行动。”
“文革”中,批斗陈景润的人宣布:让哥德巴赫猜想见鬼去吧!1+2有什么了不起!1+2不就等于3么?吃着农民种的粮食,住着工人盖的房子,有解放军战士保护着,还领着国家的工资,研究什么1+2=3,什么玩艺儿?伪科学!陈腾地跳上桌子,一步便迈向洞开的窗户,纵身往下一跳!命不该绝。他从三楼窗口往下跳,伸出的屋沿挡了他一下,一个罕见的奇迹!跳楼的陈景润安然无恙,只是大腿上擦破了点皮,有涔涔的鲜血冒出来。一个造反派干将,见到跳楼后平安无事的陈景润,说:“真不愧是个知名的数学家,连跳楼都懂得选择角度!”
钟惦斐在干校里掏厕所特别用心,而且创造出配套工具。比如一个空罐头盒,在上面打两个眼儿,穿铁丝,挂在棍上,可掏出深坑里的粪,就是他想出来的。他掏过的厕所空空洞洞,纤尘不染,后来干校快结束了,让大家填一份履历表,其中有一项是特长和今后志愿。钟惦斐除自己的电影理论专业之外,特长填了“掏厕所”,志愿一栏中,写的是:清洁工人。
钱钟书、吴晓铃两人曾在干校里烧开水。这两位是有名的大学问家:钱著有《围城》、《谈艺录》、《管锥编》等书,吴是解放后出版《西厢记》最早注本的注者,戏剧专家。钱老和吴老成天围着锅炉烧水,烧得“两鬓苍苍十指黑”,而且,冬天的北风老往膛里灌,水老烧不开。里头加热,外头加冷。还有人不自觉,去打热水洗脸洗脚,这种时候两位老人就会用充满“忿恨”的眼光盯着这些人!
1978年全国第4次文代会后,沈从文长期冷落的门庭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拜访者接踵而至,国内的报刊也开始出现重新评价沈从文文学成就的文章。与沈从文有过多年友谊的萧离解嘲似地说:“沈先生的行情正在看涨。”对这一切,沈从文表现出惊人的平静。在谈到他的文学创作时,他总是轻轻地挥着手:“那都是些过时了的东西,不必再提起它。……我只不过是个出土文物。”
施蛰存主编了30年代大型综合性文艺刊物《现代》,并使《现代》“成为中国现代作家的大集合”,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但文坛对施蛰存误会很深,他跟鲁迅的论战,使得鲁迅给了他一个“洋场恶少”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施蛰存后半生吃尽了苦头,并从文坛上销声匿迹。施蛰存自嘲说:“十年一觉文坛梦,赢得洋场恶少名。”
世纪之交,寿者荣辱。上海文坛的百岁老人,有章克标、巴金、施蛰存等人。一次李欧梵拜访施蛰存,谈到要为他贺百岁寿辰,施说:“一百岁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是20世纪的人,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变异第二十三
其才胜臣十倍
康有为未捷前,上万言书,大谈时政,又著《新学伪经考》以惊鄙儒,一时王公大人群震其名,以为宣尼复生,遂呼为康圣人。礼闱既捷,声名愈大,虚声所播,光绪皇帝亦颇闻之,将为不次之擢。翁同和窃窥上意,就力保康有为,说是“其才胜臣十倍”。又怕他日或有越规,乃加“人之心术,能否初终异辙,臣亦未敢深知”等语,以为如此言语,可以不至受过矣。
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对没有来得及逃跑的王公大臣公开凌辱,如肃亲王善耆、御史陈壁等人,被迫去挑大粪、运石头,当时国内外报纸争相报道,蔚为奇观。怀塔布当时官居礼部尚书,是慈禧太后的姻亲,被用来拉车,一个洋鬼子坐在车上,手拉缰绳,不时用手中鞭子抽打他的脊背,啪啪作响,怀尚书回头笑说:“老爷子别打了。这条路小人一天跑几趟,不会拉错地方的。”
《辛丑条约》后,清廷下“罪己诏”,始施改革,几乎尽行康梁当年新法。而改革非但没有制止特权,反而扩大了特权,特权的扩大又导致腐败的加深。孙中山当时就说:“单单是引进铁路或欧洲物质文明的任何这类措施,由于它们打开了新的敲诈勒索、贪污盗窃的门路,反而会使事情更坏。”
良弼留学东京士官学校,亲见革命风潮之烈,归而语满人大佬说:“不用害怕,这些人每月给他们数万金银,赏一顶戴,他们就会闭口了。”后来的袁世凯也是对付人事里手,惯技就是以钱铺路,黄远庸因此说袁世凯是良弼的徒弟。黄的车夫与一车夫当街吵架,站岗巡警云:“得了,得了,知道吗?现在是共和时代,大家对付着罢了。”黄以为对付之思想亦是专制教育之体现,又说这位巡警是袁世凯的徒弟。
袁世凯做总统后,极为提倡尊孔,他说,“孔子之道,亘古常新”,“如布帛菽粟之不可离”。1913年起,他连续发布了尊孔读经的命令和条例,通令全国恢复祭孔。1914年9月,他率文武百官,到文庙祀孔,12月,到天坛祭天。
严复年轻时对清政府的昏庸颟顸大为忧虑,常对人说:“不三十年,藩属且尽,缳我如老牸牛耳。”中法战争后,严复更不相信洋务派的“新政”设施能够“富国自强”,对洋务运动非常不满。李鸿章“患其激烈,不之近也”。从此,一直不受重用。直到清政府快要覆亡时,为了笼络社会名人,1909年,清廷赐给严复文科进士出身。1910年,海军部特授他协都统,又征为资政院议员。1911年,授海军一等参谋官。严复长子严璩也升到二品衔的高官。一家与清廷的关系密切起来,他也因此对革命持否定态度。辛亥革命以后,他怀念清王朝,常常发表言论,诋毁革命,认为中国人的“识度不适于共和”。
1915年,袁世凯推行帝制后,徐世昌要求辞职。当袁劝他赞助时,他说:“举大事不可不稍留回旋余地,若使亲厚悉入局中,万一事机不顺,无人以局外人资格发言为谋转圜矣,某当此时而求去,非为自身计也。”随即退居河南辉县水竹村。袁称帝后,封他为“嵩山四友”之一,特许不称臣,不跪拜。
康梁革命失败后,康有为日益保守,从政治革命到君主立宪,又退到保皇,到要求定孔教为国教,他自承:“吾自游墨西哥而不敢言民主共和,自游印度而不敢言革命自立焉。”
我们已不依赖西方,我们将联合俄国
1923年7月,孙中山就因寻求美国支持不得,而向《纽约时报》记者表达了他强烈的不满。同年12月,孙中山更因要截留广东海关关余,又遭遇英、美、法、日、意、葡等国派军舰赴广州向他示威。他终于忿然宣布:“我们已不依赖西方,我们将联合俄国。”
1923年,王造时在《清华周刊》发表文章说:“对于讲学问的梁任公先生,我是十二万分的钦佩;对于谈政治的梁任公先生,我是十二万分的怀疑。”以此为国民党辨护。十年之后,王同样激烈地批评国民党,朋友说他自相矛盾,王反问:是我变了呢?还是国民党变了呢?
孙中山应邀北上,但到天津后,奉系、皖系跟他的合作就破裂了。张作霖在宴会上说:“我是捧人的,我今天能捧姓段的,就可捧姓孙的。惟我只反对共产,如共产实行,则虽流血所不辞。”
胡汉民曾对张学良说,当年在总理面前是两个人,一个是汪精卫,一个是他。总理总是派汪精卫到外面去办外交,干这些事都得说假话呀,不能说真话。因此,汪精卫习惯了,他跟谁都说假话。而胡汉民是办内务的,得说实话,他在总理面前什么都说,结果得罪了总理。
1927年,井冈山的边区特委开会时,每一个与会者的胸前都必须挂一个红布条,写上各人的出身。陈正人读过两年师范,虽然未读完初中,在这些大老粗中间,他算是知识分子了。当开会选举,他当选为特委书记时,有人说:“不行,不行,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党,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能当书记?!重选,重选……”结果在印刷厂当过学徒的谭震林当书记,陈为谭的部下,书记的事情却都是陈正人来做。
北伐完成,东北易帜,中国实现了形式上的统一,蒋介石根基稳固,开始不买元老们的账。某日,张静江约吴稚晖、蔡元培、李石曾等人聊天,对蒋发泄不满,要求大家向蒋进言。吴稚晖说,蒋先生个性倔强,自信力极大,大家不宜进言。明知无济于事而强为之,徒引起无谓反感,实属不智之举。吴又说,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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