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未时,雷阵雨。
屋檐下的土地地面被成串落下的雨珠砸出一个个小坑,里面盛满了雨水。院子里泥泞不堪,但是从院门到屋子的路都铺上了大块的石头,石头形状大小均不规则,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找的石头垫在院子里,只为了能走路。
吱呀。院门被人推开了。
阿北穿着蓑衣,背着竹筐,低头在门口的石头路上跺着脚上的泥,又把跺下来的泥巴踢到石头下面,然后边说话边走了进来:“我把村口到咱家门口的路都铺好了,就算明天不停雨,只要雨不大,路还是能走的。”
宋阿爸一脸愁容的看着窗外。
雨连着下了三天。
这都未时三刻了,还不停。这么大的雨,阿西明天怎么嫁?按理说,明早男方要来接亲,女方这边要有压门的人,还有全福人来给阿西开脸压轿,还请了村子里几位有经验的老嫂子帮着做流水席招呼来客,可是雨要是不停的话,家里这么小,什么都做不了。
阿西一辈子结一次的亲啊,是不是老天爷觉得这亲不能结?
不能结也晚了。只有乞求老天爷不要再下雨了。
不要再下雨了。
阿西盘腿坐在自己屋子的炕上,拿着笔和算盘在一笔一笔的算支出。
“三少……姑娘,您都算了这半晌了,歇歇眼睛吧。”雨露坐在炕边,放下手里绣着的手帕劝说到。
“没事,我马上就算完了。”阿西头也没有抬。
都是小钱,一小笔一小笔,除了之前陈婶儿陪着置办的嫁妆以外,没想到还要招呼村里关系好的叔伯们,又是一笔酒席的支出。昨儿个和阿北去了镇子上,该采购的肉、菜、酒水都采购回来了,再加上请了几位婶子在灶上帮忙,好歹也得给点表示,这就又是一小笔开支。
阿西看着纸上记着的数字越来越大,再看看炕角的箱笼,那里面有添妆的银镯子,心下不由懊悔,早知道不买银镯子了,这样就可以给阿爸和阿弟多留点钱生活。
雨露看着阿西坐在那里,右手拿笔左手打着算盘,眉头微蹙。
这就是三少奶奶啊,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这么穷的家里教养出来的三少奶奶,居然会识字算账。
雨露在三天前就奉许老爷的命来了阿西家里,随她一同来的还有自己的卖身契。许老爷说了,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三少奶奶的丫鬟,但是也要陪着三少奶奶再从宋家嫁到许家去,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提前到三少奶奶娘家来,获取信任,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图案。
来丽水村的路上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但护送自己来的穆先生说,三少奶奶识文断字,不是一般的村户人家姑娘,让自己不要担心。
直到她真的见到了三少奶奶。
收了自己的卖身契,不拿自己当使唤丫头,没拜堂前不让自己喊她三少奶奶,还会写字算账。
比二少奶奶强多了。也比二少奶奶温柔多了。
阿西终于算完了帐,她往后仰了仰脖子,叹口气。
比预想的多支出了八百一十三文钱,就是说原本计划留给阿爸和阿弟的三两银子就只剩下二两银子一百八十七文钱了。
上次去惠泽堂请那位神医给阿爸看病,结果林大夫说马老先生那天过后就离开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马老先生本是路过惠泽堂,林大夫见他确实医术高,就专门收拾了屋子让他住下,希望可以聘请马老先生做自己药铺的主诊大夫,还谈了很优惠的工钱,结果马老先生不愿意。几经恳请,住倒是住下了,就是言明非坐诊大夫,非疑难杂症不治。就这样,惠泽堂的生意还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大半也是因为马老先生治好了好几位将死的病人而传出去了神医的名声。
现在马老先生走了,惠泽堂的生意渐渐冷清了下来,林大夫也愁的不行。
阿西失望之余,还是把阿爸的病状说给了林大夫听,林大夫倒是跟她来看了一次阿爸,但是他说的是:“只能抓点药缓解一下现在的症状,没办法根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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