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母亲溺爱,心中都想着,以后要摆出“严父”的谱来,省得儿子被惯皮实了,不听话,染上恶习,成个纨绔什么的。
与曹颙寻思做个“严父”不同,京城的十三阿哥此时笑眯眯的,很是慈爱的模样,将嫡子弘暾放在膝盖上,用筷子头打酒盅里沾了一滴酒,让儿子舔了下。
弘暾还不到两岁,小胳膊小腿的,穿着齐齐整整的小袍子,被酒辣了一下,便伸出舌头“咯咯”笑着。
十三阿哥瞧着儿子虎头虎脑的,实在逗人,也忍不住笑了。
十三福晋兆佳氏不由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说道:“爷,瞧您,每次都给弘暾喂这个,小心养出个酒鬼儿子来!”
十三阿哥不以为意,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光脑门,道:“乖儿子,来,叫声好阿玛,就给你酒吃!”
弘暾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把到一起,拱了一拱,嘴里奶生奶气的道:“阿……阿玛,好……”
满人讲究的是“抱孙不抱子”,像十三阿哥这般待儿子的,也算是世间少有了,兆佳氏笑着,想要打趣两句,但是见丈夫鬓角星星点点,已经有了不少白发;额上的抬头纹也越来越深,不过是二十六,却像个中年人似的,哪里还有年轻人的锐气?
兆佳氏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十三阿哥又喂儿子一筷头酒,随后笑着对兆佳氏道:“你也吃两盅,今儿大喜呢,希望这回给弘暾添个小兄弟,让小哥俩有个伴。过了年弘昌就要入上书房读书,弘暾没有兄弟陪着,也怪无趣的!”
兆佳氏见十三阿哥这会儿功夫,就吃了好几盅酒,摸了摸肚子,笑着说:“知道爷高兴,可也要悠着点喝,肚子里先用些吃食垫垫,省得一会儿难受!”
十三阿哥点点头。给儿子先夹了个芋头糕,自己随后夹了个拇指大小的金丝花卷,送到嘴里,吃了两口,放下筷子,笑着对兆佳氏道:“算算日子,曹颙的长子快要满月了,实是想不出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千万别像他老子那样闷闷的就好!”
“爷,瞧您,没得这样编排人的,前几日您不是还夸曹颙好着吗?他与大格格两个,都是好相貌,想来是错不了的!”兆佳氏道。
十三阿哥笑了两声,道:“前几日不是刚收到银钱吗?心里高兴啊,对小曹的埋怨就少了两分。这两日蝎子酒吃光了,沂蒙山茶也喝没了,这不正惦记着!”
兆佳氏见十三阿哥摆出一副“爷是无赖”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十三阿哥端起酒壶,给兆佳氏斟了一盅,自己的也斟满,端起酒盅来,想要为妻子怀孕之喜说两句吉祥话。不过,直到此时,他方注意到手中的这只五彩吉祥花瓷酒盅还是在阿哥所时皇父所赐,心口顿时堵得不行,泪立时一串串滑落。
皇阿玛,难道您彻底舍弃这个儿子了吗?却是连见上一面,都不耐烦见。
今天,是九月三十,圣驾回銮,奉皇太后回驻畅春园。京城这边的皇子,除了十三阿哥之外,昨天便都接到旨意,今日齐齐往畅春园迎驾。
兆佳氏虽然知道丈夫心里不畅快,但是很少见他有这般失态之时,心下甚为担忧,蹙眉小声道:“爷……”
十三阿哥只觉得心口说不出的疼,疼得让人的身子都觉得硬了,僵僵的成了块石头。嘴里一阵腥咸,他真想要大喊两声,将心头的“悲伤”、“自怜”这些小里小气的东西喷出来,而后仍做个潇潇洒洒的老十三。
恍惚间,只觉得一只暖乎乎的小手抚上曹颙的脸,“好阿玛……”弘暾的声音很是清脆。
十三阿哥醒过神来,拉下儿子的小肉手,正瞧见妻子满脸忧心的望着自己,嘴角挑了挑,笑道:“没事,这酒有些上头,让人迷迷糊糊的!”
兆佳氏本想递上个帕子,叫丈夫擦拭擦拭脸上的泪痕,但是知道他心里好强,并不点破,伸筷子夹了半尾鱼,放到面前的碟子里,一边低着头给挑鱼刺,一边笑着说:“弘暾别的说不好,单说爱吃鱼这条,可算是得了爷的真传!”
十三阿哥只觉得脸上冰冷,伸手摸去,才晓得不知不觉,自己已泪流满面。想着在妻儿面前露出这般窝囊的模样,有几分不自在,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嘿嘿”笑了两声。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十三阿哥开口问道:“昨儿你不是随四嫂去宫里探望勤贵人了吗,倒是忘记问了,无大碍吧?”
兆佳氏回道:“吃着药呢,听太医院那边的意思,像是无大碍,或许只是换季的缘故,看着人有些清减,精神头也不足!”
十三阿哥点点头,对兆佳氏道:“上个月曹颙不是使人送来些银钱吗,打发咱们府的人将上好的老参不拘银钱买上两株,等十七弟再来时,叫他给他勤贵人带去。勤贵人牌位低,又不如王嫔那样受宠,怕是轮不到什么好东西!”
畅春园,箭厅。
除了没得到传召旨意的十三阿哥、被圈禁多年的大阿哥、贵为储君的二阿哥之外,其余年长皇子,尽都奉命在此等着见驾。
十六阿哥想着近日影影绰绰听到的,皇太子的处境堪忧,好像是回銮前被皇父斥责过一番。
再看看厅里其他哥哥们的做派——三阿哥摸着胡子,尽量想让自己淡定些,但是眉目间的欢喜却是遮也遮不住;八阿哥虽然略有清减,面上带着笑,听九阿哥、十阿哥与十四阿哥他们互道别情,自己则与旁边的四阿哥说了两句闲话;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这几位,向来是什么事都不参合的,言谈之间也不过是将到圣寿节,给太后老佛爷准备何样寿礼;十五阿哥因娶了太子妃的妹子为嫡福晋,与太子成了连襟系,早前有些拉拢他的那些皇子阿哥也都安分了,倒也落得个悠闲。
正思量着,就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十六阿哥回头一看,是面带为难的十七阿哥。
“怎么了?”十六阿哥见十七阿哥犹豫了半天不开口,低声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事,要求哥哥帮你?”
十七阿哥点点头,小声道:“弟弟想求十六哥跟王嫔娘娘说声,请她多照拂弟弟额娘下。额娘虽无大碍,但是因不思饮食,都靠参汤调理着。太医院那些人,最是势利,送到额娘处的,不是年头久了,失了效力的;就是些参须,熬了半日也没点参味的!”
十六阿哥听着,心里着恼,皱着眉头,道:“这些个狗奴才,忒不是东西,不说别的,贵人是十七弟生母,他们竟敢这般怠慢?再不行,十七弟咱们就去太医院乐呵乐呵,哥哥倒是要瞧瞧,他们到底多大的做派!”
十七阿哥忙摇头:“十六哥,千万别!我额娘素来胆小,若是弟弟真作出这般事来,怕是往后整日里就要哭天抹泪了!”
说话间,就听见响鞭开路的声音,康熙驾到。诸位皇子在御前,给皇太子留出位儿,随后按照年齿,左右分立。见皇太子并未随皇父同来,有的人心中暗喜,有的人很是纳罕,有的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康熙落座,众皇子请安见礼。待起身后,众人就听康熙道:“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着将胤礽拘执看守。朕明日再颁谕,示诸王大臣!”
第242章 二废
畅春园,箭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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