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着我的脸,然后用力点点头。“大概在不完全爱与完全不爱之间吧。我一直很渴望他们的爱。即使一次就好,我渴望拥有完全的爱!能让我觉得够了、饱了,能够说『谢谢这一顿饱餐』那样的爱。一次就好!仅仅一次就好!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给我!我一撒娇就被推开,抱怨我是赔钱货。一直都是这样。因此我私下决定,要自己去寻找一个永远都会百分之百爱我的人。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下了这样的决心!”
“了不起!”我佩服地说道。“那么,有没有成果?”
“很难。”阿绿说。然后望着烟想了一下。“大概是等了大久了吧!我追求完美的东西。所以很难。”
“你要一份完美的爱?”
“也不是。我没有资格要求那样。我追求的是一种单纯的真情,一种完美的真情。比方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到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我现在不想吃啦!』然后就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这和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我稍稍愕然地说道。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阿绿说道。“对女人来说,这其中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是说把草莓蛋糕丢出窗外这件事?”
“是啊!我希望对方会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泡芙?还是起士蛋糕?』”“然后呢?”
“如果他这样对我,那我一定死心踏地爱他罗!”
“我觉得这话不尽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爱。虽然没有人了解我。”阿绿说着,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摇摇头。“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无法开始。”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想法的女孩。”我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就多了。”她一面把弄着手指头,一面说:“但是,我是认真地这么认为。我只是说老实话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不追求特别的东西。但是我说了实话,别人却以为是玩笑或作戏!所以常常增添许多麻烦。”
“所以你才想死在火灾里。”
“哎唷!不是啦!那只是一种好奇心罢了。”
“死在火灾里?”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阿绿说。“不过,死亡的本身,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被这种烟雾包围,然后失去知觉就这样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点都不恐怖。我母亲或其他亲戚,他们都是生了大病,好不容易脱离痛苦而死的。他们总算和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生病到死去都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说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只是痛苦的感觉罢了。”
阿绿衔着一根万宝路香菸,点上火。
“我怕的是这种死亡方式。死亡的陰影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生命的领域,当你发现时,已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的人也觉得与其说我是活人,不如说更近于死人。这种情况是最令人憎恶的,我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又经过三十分钟之后,火灾才完全平息。好像没有蔓延,也没有人员伤亡的样子。留下来的那辆消防车也要回去了,人群也吱吱喳喳地走回店里去。只剩下管制交通的巡逻车留在路上,警灯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两只乌鸦停在电线的顶端,正在眺望着地上的景况。
火灾一旦结束,阿绿就显得没津打采,全身无力地茫然眺望远空。而且几乎不说一句话。
“累了吗?”我问。
“不是累。”阿绿说。“只是很久没放松罢了,放松一下。”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也看着我的眼睛。我抱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嘴唇。
阿绿只稍微颤动了一下肩头,立刻又全身无力地闭上眼睛。五秒、六秒,我们就这样唇贴紧唇。初秋的阳光使她的睫毛影子落在脸颊上,可以看见睫毛正微微颤动着。
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稳,不需要有任何目的的亲吻。如果不是坐在充满午后阳光的阳台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火灾的话,我就不可能在那天和阿绿接吻吧!我想她也有同样的感受。我们在阳台上久久地眺望着闪闪生辉的屋顶、烟、和红蜻蜓之类的东西,有了一种温暖而亲密的情怀,所以都在无意识中希望能以某一种方式把它保留下来。我们的吻就是这样的吻。当然就像任何一种亲吻一样,它并非不包寒任何危险性。
先开口的是阿绿。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难以启齿似地说自己另有交往中的对象。我回答说我当然知道。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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