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扬眉毛,咳了咳嗓子,说:“噢。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
“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他眼神飘忽,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再多待一会,他就要露馅了。
“我真得走了。”
“哦。你走吧。”她说。
他疾步走出门,可越往外走,他越懊悔。
这是怎么了?从前那个死乞白赖、随时都敢对她动手动脚的陆庆归去哪了?这一趟请帖送的,先是被那小姑娘恐吓,再又被宋枯荣这女人戏弄,他却跟个傻子一样,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回上海到现在,也算混了个不偏不倚的地位,外头的人谁见了他,不说尊称一声陆老板,也得尊称一声陆少爷吧,可,可他,怎就心虚了呢!
就因为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么,他已经跟藏匿在心底里的那份感情坦然和解。昨夜月下对百禾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并不清醒,只是情不自禁。
或许是他深知自己永远无法向她吐露,但却已经到了忍不住要和人吐露的地步。
车往回开时,前窗忽地映上一点一点的水滴。陆庆归仰起头看了看天,下雨了。百禾猜得真准,今天果然有雨。
人连天象都看得准,却看不准心象。
☆、救我于水火,赐我以金屋(上)
十一月初七,上海下了暴雨,电闪雷鸣,人人惴惴不安。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害怕听见那样响裂的轰隆声,像大炮,也像死亡的哀嚎。还好窗帘一拉开,外头只见噼里啪啦的雨点,蹦灒到地下,碎成丝丝的烟。上海还是平安的。
就着这场暴雨,张家的主子从南京回来了。其实没人知道是不是南京,从哪回来、统共去了多少地方,都只是凭张傅初的一面之词。或许他是四海为家,只是上海有他的财根。
中楼两扇大门豁然敞着,宋枯荣身穿一席修长的金黑色旗袍,笔直站在门前,望着门外磅礴的风雨。
她单衣单鞋,未系外氅,却正襟危立。小梅不忍心看她受冻,抱了件大衣走过来替她披上。
原本说好的,十月末就回来,她却白白等了七天。
“后天就是孙陆两家的婚宴,你说他,难道要等到明天夜里再匆忙赶回来么?”
小梅帮她将两边衣襟往里拽了拽:“先生定是有要紧的事,耽搁了。”
“他说话不算数,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你说,七天了,一封信也没有,那么大年纪,怎不叫人担心。”
她低头理了理外衣,自言自语道:“嘿,我是瞎担心。他命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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