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学越觉得这厮真会说话,便在旁帮腔道:“人家盛情难却,你就不必客气了。”其实这一路来他根本就没搭理过周散从,因为他虽是末品学官,好歹也是官,对方不过是充役跑腿的小吏,谁知他入役之前是挑大粪的还是倒马桶的?犯不上。
李昂一说,他才觉得不妥,人家毕竟是知府相公派来的,遂客气了些。
周散从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不说正事了,只捡些闲话说着打时间,等到孟氏和杨干娘收拾出一桌饮食来,李家父子便请王直学和周散从入席。
虽没甚么山珍海味,但孟氏花了心思,一桌农家宴倒也花样颇多。再加上李昂殷勤劝酒,李柏也耐着性子应酬,氛围倒还热络。
酒至半酣,李昂借故离了席,好一阵才回来。王直学问他哪去了,他只说去给车夫安排饭食,顺便看看停在外头的驴车,别让顽童们惊了牲口。
王直学心知肚明,取出手巾擦了擦嘴,便道:“木白兄,实不相瞒,来前学谕官人便打了招呼,说若果有其事,便秉公处理,不必因着他的关系而有所顾忌。若只是捕风捉影,也要还李昂一个清白,以正视听。”
李柏频频点头:“理当如此,还请直学官人周全一二。”
“好说好说。”王直学收了手巾,沉吟道“这样,木白兄走一趟,请几位本家尊属,乡中耆老,再加上你们这里的大保或保长,我和周散从问问话。毕竟是公事,过场总还是要走一走的。”
李柏连称“应该”,便叫撤了酒菜,再奉上茶水,让李昂陪着,自己便匆匆出门找人。
干坐着没意思,王直学觉得既然人家都叫“老师”了,不点拨点拨他学问怎么行?遂问了些浅显的,李昂对答如流。
正想捡些难的来问,却被外头传来的吵闹声打断。李昂告个罪,匆匆出去一看,却是那都保正孙宝林领着四五个人站在院里,被李大官人堵住了门不让进。
“你又想作甚?”
孙保正见他出来,白眼一翻:“听说府县都派了官人下来查你,我身为都保正,一要作证,二要协助。看到没有,人我已经找齐了,只等官人们问话。”
他其实一直让人盯着,见上头派员直接进了李家,都过了饭点还没出来,心知事情不对头。便赶紧找了几个听话的人,套好了说辞,直接闯到李家来。
李昂见来的都是熟人,其中还不乏往日跟自己厮混的“伙伴”,就已猜到对方的企图。但他却没有阻拦,大大方方道:“既如此,那请吧。”
李柏一个劲儿地朝儿子使眼色,你傻的你?
孙宝林可不管这些,领着人呼啦一片闯了进去,进了院子就大喇喇的叫唤着:“此番咱是有冤伸冤,有苦诉苦!都别怕,自有官人替咱们作主!”
李柏本就喝得两眼通红,这会儿更几乎喷出火来,李昂劝住他,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李听得双眼一亮,麻溜地出了门。
正堂屋里,王直学上下打量着那挺着肚子好似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孙宝林:“你便是本地的保正?”
“正是。”
“好,我受学里‘长谕’之托,下乡来询问你检举李昂一事。既是你告的,那你说说他是如何为祸乡里,又有何凭证?”
孙保正来了精神,把袖子一撸,腰带一提,就开始唾沫横飞地痛说李昂作恶史。又说这样的人若进了官学,那简直是亵渎圣贤,有违朝廷养士教士之初衷。
他带来那几个人不等王直学问,也争先恐后控诉起来。这个说李牛头打过我,床上躺半个月下不来。那个说他扒过我衣服,赤条条地给我扔河里,差点没淹死。
王直学耐心地听着,寻着一个空档问道:“既如此,你等为何不去官府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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