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乔氏点点头,“先生,唤我何事啊?”雷白木表情严肃,“这位大姐,你最近可曾遇到什么怪事?”杜乔氏听罢,心中一颤。但未露于言表,于是说“先生何出此言?”白木摇摇头,“这位大姐,我看你眼轮发暗,两颊有冥气。我看,您最近一定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杜乔氏眨了眨眼,继续问,“先生,你可知此事?”白木点点头,“大姐切莫对在下隐瞒,我看大您命途多舛,一生含辛茹苦。”这一下触动了杜乔氏的心,不仅垂泪。白木对杜乔氏说此地人多,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谈。杜乔氏于是点头应允,白木收了摊,领着母子二人离开崇文塔。
三人步行,走了大概有二里地,来到了一处长亭,此处长亭十分安静。白木与杜乔氏坐下,杜乔氏打发鸿萍去一旁玩耍,便与白木长谈起来。那白木对杜乔氏说,“这位大姐,可否看你的掌相?”清末年间,封建思想对人思想禁锢很深,男女授受不亲。若看手相,需避嫌。于是那杜乔氏犹豫一番,便也伸出右手。那白木取出一块杏黄布,铺与手上,白木用黄锦帕擎着杜乔氏的手,然后摇摇头说,“大姐相公可在家?”杜乔氏点点头,白木接着问。“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相公是人是鬼?”这一问,杜乔氏不禁激灵灵打一冷战。“先生为何这般问我?”白木叹叹气,放下杜乔氏的手,然后站起身摇了摇头“大姐命中注定婚嫁二氏,前夫乃是转世罗汉,二夫却是孤魂。前者与你儿相克,后者与你相克。大姐可曾将你的生辰八字告知与我?”
杜乔氏听罢点点头,白木见罢,用手示意她写在地上,“大姐不可说出,若说出则与你不利。可写于地上,我观之即可。”杜乔氏也读过些诗书,于是将自己的八字写于浮土。白木见罢,掐指沉思了一会。“我将说之话,大姐可信也可不信,但此乃你命中注定,不可违逆。”
“你夫乃是转世罗汉,罗汉有子必与之相克,你三十有一之年,你夫将离世出家,再修罗汉金身。若那时你仍守贞,你子必被克死。若你求子平安,一定要走一趟冥婚,这样你的孩子便是冥界的子嗣,不禁可以消灾免难,还可长寿。但你则受那鬼魂之累,不得善终。”
杜乔氏听罢,眼中含泪,心中只叹自己命薄。于是附身下拜,连连叩首。“先生可知破法?”白木摇摇头,“有破法,却不知你是否愿意。”杜乔氏泣不成声,对白木说,“先生但说无妨。”白木道,“事皆有因果,有始有终。你命自中业障始与前夫,必是要还报与他。”
白木低下头,突然目露凶光,“你心中有怨恨,死后定成为厉鬼,若想转生,必要杀他一世后生,且其后生须是男丁而不可有后。”
杜乔氏听了,心底一寒。“先生,此事万万不可。”白木抬起头仰天长叹,“莫道红颜命薄,只为情多……”白木转回身看了看杜乔氏,叹了一声,扬长而去了。
杜乔氏在长亭久跪不起,感慨良多。鸿萍在一旁玩累了,于是跑过来喊娘回家,见杜乔氏悲戚不止,不禁也潸然泪下。杜乔氏抱着怀中的鸿萍,内心里叹息,“我苦命的娃儿啊,你叫娘怎么过活啊?”哭啼良久,天色渐晚,鸿萍累了睡在母亲的肩头。杜乔氏看了看天,于是擦干泪痕,背起小鸿萍向家走去。
当晚,杜乔氏定了决心,去了村口,将那枚铜钱掷于老井之中。犹是四更时分,那鬼书生来访,再见时,它面带喜色,躬身施礼。杜乔氏见了那鬼书生便开始哭泣,书生不解,于是问起缘由。杜乔氏并未隐瞒。讲昨日遇白木之事道来,那鬼书生听罢,也簌簌的落起泪来。
“唉,夫人,您真是命薄啊。”那书生叹道。杜乔氏点了点头,于是止住悲声,“先生切莫挂怀,此乃是奴家命数。现在奴家便给你答复,这桩婚事我答应了。”那书生一惊,“夫人确定?”杜乔氏点了点头,于是又说,“我夫即为罗汉,却与我有夫妻之情,且奴家自嫁入杜家,衣食无忧,有女绕膝,对我亦有夫妻之义。这情义我不能忘怀,虽此时此事不可说破,但后日三年,我仍孝良妻,已报结发之恩。待三年后,我夫去了佛台,与我了了这段感情,你我再聚首如何?”鬼书生听了,心中暗自钦佩,“这杜乔氏真乃节烈之人,有情有义,有恩有礼,且能舍我为人,真让须眉汗颜啊……”
那书生点头应允,化了阵清风去了。杜乔氏再醒时,转头望了望旁边沉睡的杜宇风,再看了看怀中的杜鸿萍,一股热泪夺眶而出。这女人的命比纸薄,情比海深,却怎奈无人倾诉,无人问津……
三年已过,那一庚子年发生了三件事,一,八国联军进了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帝逃离北京落脚西安。二,俄国人屠灭了江东六十四屯居民。三,永乐村最老的寿星去世了,享年一百零九岁。
话说,慈禧太后和光绪帝到了西安之后,光绪帝因舟车劳顿身染重疾,太医院掌院告知慈禧,说皇帝已无药可救,病入膏肓,不久将驾崩归天。慈禧大怒,登时下令将太医院一干人等及家眷全部赐死,一时间太医院上下千余人皆陷于囹圄。由于牵涉的人太多,西安城内倾时牢无空牢,狱无空狱。光绪帝的老师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翁同龢闻知此事,大骇。本想为太医院求情又恐有损慈禧颜面,于是当夜深更如行宫求见慈禧。
翁同龢因为官多年,一直为清政府效力,忠心不二。于是,早已就寝的慈禧太后,即刻宣其入内殿议事。翁同龢谏言,说明了现今大势,民怨已深,不可再杀无妄,应广济百姓,安得民心。且皇帝病危,需多积善福已保社稷。慈禧听其有理,不禁慨然长叹,称皇帝病重,自己心急如焚,未尝思忖。翁同龢再谏,言之其家中有一门客,深得阴阳之理,天地之道。乃是半仙之体,若请他来,皇帝可保性命无忧。慈禧大喜,当即欲宣那门客觐见。翁同龢道不可,称其门客出门按更时,早一时不行,晚一刻不归。慈禧听罢点头,心有神会。于是刷了一道懿旨,命那门客择日择时入宫。翁同龢领旨谢恩退了出去,回到府中翁同龢长叹不已,翁老夫人见其眉头紧锁,不知何意,于是问起,翁同龢从头至尾将入宫之事说明。翁老夫人大惊失色,痛哭流涕。
原来翁同龢急于救人,出此下策,谎称家中有门客,其实此人根本子虚乌有。棋错一招,步步皆错,这欺上的罪名,可是株连九族。翁同龢一家老小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之间。正当翁府愁煞此事之时,门上人禀报,有客求见。翁同龢心中焦躁,怎肯相见,命门上人回了访客。可那家丁称,求访之人自命翁家救星,倘若不见,必惹杀身之祸。翁同龢听罢此言,摇头一叹,说了声请,于是打发家人回了后宅,那门上家丁下了去迎客,只留翁同龢一人在书房。
少时,家丁引来一人,那人见了翁同龢便倒身下拜。“学生琴溪拜见老师。”翁同龢急忙向前搀扶,带琴溪抬头相望,翁老不禁吃了一惊,看了看琴溪,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琴溪即是白木先生,想那是三十年前,白木只为一介穷苦书生,年过而立却未得功名。白木自诩文才卓绝,却因官场黑暗无缘宦途。那一年秋闱,白木仍旧落榜,心中绝望,本想一死了之,于是溺了黄河。那一年翁同龢官拜户部尚书,被咸丰帝命为钦差大臣督修黄河工事,手下民工在黄河中求起了白木。那白木大难不死,翁同龢见其器宇轩昂,谈吐不俗。于是问明了白木道身世,翁同龢感到此人有大才学却不得用,实为大清之憾,于是将他留在身旁,收为了弟子,赐号琴溪居士。三年后,白木中了举人,被下派到河南泌阳做了县令,又过了三年,泌阳大治,政通人和。但白木因为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在仕途上不得志,于是看破了这黑白道上的是非,辞官归隐。从此销声匿迹,取向无人得知。白木未尝与翁同龢道别,只因心中觉得愧对恩师栽培,无言相对。翁同龢也曾寻白木多年,但终究无功而返。
一转眼,三十年匆匆而过,几代君王更替,江山残存。白木和翁同龢都已是垂暮之年,相见之时自是感慨万分。二人相扶而坐,促膝长谈,此时已是天光见亮。翁同龢将话锋一转,问起白木,“琴溪啊,你这趟来所为何事?”白木道,“正是为了解老师的燃眉之急啊。”翁同龢不明,又问,“琴溪何出此言,又怎解我燃眉?”白木笑笑,“老师不正求一门客么?学生不是到了?”翁同龢一愣,然后问道,“你可曾晓得此事?”白木说道,“老师不知,学生自三十年前辞官退隐,遍访名山古刹,学得一身阴阳之术,得道之法。学生随身在山野,却无时不挂怀恩师啊,前日,学生为老师卜上一课,卦中显恩师有一劫难,唯学生可解,故来拜访。深夜之时,学生见老师入宫,行色匆匆,定是为了解救太医院众人。学生便猜到老师之难啊。”翁同龢闻听此言,心中暗想,“琴溪真乃神人也”
翁同龢于是长叹一声,说起了入宫之事。白木笑道,“今日恩师辰时入宫,与太后引荐学生,后事恩师自当无忧。”翁同龢问其究竟,白木笑而不答。翁同龢自知白木胸有成竹,于是不再深问。
话说当日辰时,翁同龢入宫面见慈禧,引荐了白木,白木入殿,立而不跪。慈禧不悦,问白木,“你可有方救万岁?”白木道,“无方!”慈禧又问“你可有法救皇上?”白木道,“无法!”慈禧大怒,一拍桌案“大胆草子,竟敢戏弄本宫?”白木叩首道,“太后息怒,容草民进言。”慈禧强压怒火,“讲!”白木笑了笑,道“太后不知,草民确实无法无方,却能为太后指点迷津,草民跟太后说明一人,太后若依我所言行事,可保皇帝无事。”慈禧点点头,白木继续进言“自太宗入关以来,随有康乾之治,却民生极苦,众生哀怨。且外夷侵我大清,杀我百姓,民怨甚深。历代先皇随受怨气所冲,却因身在皇城而江山安泰。但皇帝不可离京,若离京去往它处,则必守民间怨气所害。当年顺治皇帝为解入关时穷兵黩武所积怨气退位剃度,遁入空门,才换来了康乾盛世啊。”慈禧听罢,大骂白木,“你这野民,口出妄言,难道你让当今皇上去仿祖做和尚吗?”白木摇头道,“非也非也,泾阳县下有一村名为永乐,永乐村中有一户杜家,那杜家当家命叫杜宇风,此人乃是罗汉转生,在世修行。但始终金光未开,求佛无路。若太后降一道圣旨,命杜宇风削发为僧,做了万岁的替僧,岂不是解了此病?况且太后宅心仁厚,母仪天下,为何不借此良机,拜佛上香,以求社稷太平,圣体安康呢,此乃是天赐良机啊。”
慈禧听罢,豁然开朗,怒气烟消云散,转而大喜。当即刷了一道懿旨,依白木之言照办。翁同龢和白木进言有功,各有封赏。白木却分文为要,高官不就。称道“官禄无缘,只向苍山,闲云野鹤,大道无边……”对慈禧太后行过礼后,扬长而去了。临行前,白木对翁同龢道,“恩师年迈,需退隐便退隐了吧,若寄情与山林,还可有一十三年的阳寿。若继续为官,恐只有不到五年了。”翁同龢紧握白木双手,老泪纵横,“琴溪啊,我老了,功名利禄已如过眼烟云,自咸丰皇帝到当今万岁已历三世,皇室待我不薄,逢此乱世我怎能撒手而去?唉,算了。”白木点点头,又道,“当今万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看太后权倾朝野,命中势必要与万岁相克。不出十年,万岁必受太后所害啊……”翁同龢摇摇头,“君有君命,臣有臣命,做臣子的守节尽忠就是了,唉!”白木听了,长叹一声,拜别了翁老,转身去了。
再说永乐村杜家,一入了庚子年,杜鸿萍便害了病,恰巧杜乔氏又怀了一胎,已四月有余。杜宇风忙得焦头烂额,一面要料理身怀六甲的妻子,一面又要照看身有重病的鸿萍。这一天,忽然泾阳县令孙五遍(原名孙笑山,因做了县令后年年脱发,致使无法梳成辫子,起初被人戏称无辫,但此称号念白后成为了五遍。另有人说,此人十分聪慧,所有书文过目不五遍就可成诵,故称五遍)来永乐公事,问了地方些问题,径直来到杜宇风家。
杜宇风当时正在一边煎药一边颂《法华经》,“若有菩萨,于是众中,能一心听,诸佛实法……”孙县令恰巧走到门前,听到此句。于是随着念了下去,“诸佛世尊, 虽以方便,所化众生,皆是菩萨。若人小智,深着爱欲,为此等故,说于苦谛。”杜宇风转头相望,发现院内进来一人,身着官衣,五十岁年纪,面似淡金。一看此人衣品知是知县大人,连忙放下经本,倒身下拜。
孙县令连忙上身相扶,“下官不敢!”杜宇风年过而立,生得仪表堂堂,气宇非凡。杜宇风唤妻子乔氏沏茶倒水,请知县入室。孙知县笑着说不敢,然后招呼班头门外守候。聊了一番家常之后,孙县令说到正题,“先生可知喜从天降?”杜宇风答道,“草民不知!”孙县令道“太后有旨,命你出家,做当今万岁的替僧,你可知晓?”杜宇风听罢,大吃一惊,“在下实为不知,草民敢问,太后怎知贱民名姓?”孙县令就将白木见太后之事说与了杜宇风。杜宇风听了,沉默不语。杜乔氏听罢,心中一战,心想,“这是天意还是人祸?”
过了一晌,杜宇风对孙县令小施一礼,然后说,“大人容禀,小民幼时曾在太壶寺做过俗家弟子,老方丈说我极有佛缘,至于是否为罗汉,小民实在不知也不敢当,当初师傅曾说,若在下老娘去世,即可回寺剃度出家,但只因在下有妻有子,已是牵挂……”孙县令笑道,“你替万岁出家,且不可退辞。在下有五点理由,你愿听否?”杜宇风点点头,“大人请讲!”孙县令说,“其一,当今乱世,外藩入侵,正是危急存亡之时,你替万岁出家,可保万岁康泰,国家之幸百姓之福,也算功德无量了。其二,你生来有佛性,长来知佛法,若今日遁入空门,可也圆了自己心愿。其三,太后有旨不可违抗,你若不从,莫说你杜宇风,就是你全家性命也会不保。其四,你现在身处农家,家境虽殷实,暂能糊口,却不能富贵。太后已下旨意,安顿你妻儿,赏下良田,赐你金银珠玑。如今世道艰难,你就算不出门,也未必能保全家人。这第五点么……”孙县令望了望周围,示意杜宇风凑来。他贴着杜宇风的耳朵说,“太后怎能在西安久留,未过几年,外患一处,太后与皇上一同回了京城,你可即刻请旨还俗,岂不妙哉……”杜宇风听罢,顿觉的孙县令才思敏捷心细如尘,小至民心,大至天下,皆在其心。虽有旨在身,却也能体恤百姓。此人有大才却只为一县父母,实在是怪事。
杜乔氏扶着门框,静静的听着孙县令和杜宇风的谈话,心中如潮涌一般,心想那白木此前对自己命运所述,三年之期已到,与这杜宇风的夫妻情义已尽,心中无限伤怀。
杜宇风思忖一会倒身下拜,小民愿意落发出家,为万岁解忧。孙县令一拍大腿,从怀中取出懿旨,当众宣读。杜宇风领旨谢了恩,孙县令随后离了永乐村回了县衙去了。
当夜,杜乔氏恸哭不止,泣不成声。杜宇风坐在门口,仰天不语。这一夜漫长又寂寞……
不久杜宇风在太壶寺出家,佛号既法,真乃怪事,杜宇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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