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我那晚若乖乖随他出宫,这一切就不会生。现在阚止死了,齐侯死了,高氏一族杳无音讯,我们在齐国所经历的一切磨难,我们在齐国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而今都化成了泡影。剑士夷、剑士顿,还有那些死在逃亡路上的暗士们,他们的血,他们的牺牲都已付诸东流。如今,这场争斗难道还要再搭上于安和张孟谈的性命吗?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四儿,对得起无恤……
刚刚在高台之上,我分明从无恤的嘴巴里听到了孟谈两字。张孟谈对他而言,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谋臣。他们是朋友,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以于安的身手也许还有机会从陈氏手中逃脱,可张孟谈是个文士,如果齐侯和鲁姬都被擒了,那他逃得掉吗?
“哎,你不要想太多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无恤握了握我的手,扬起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你要怎么做?我能帮你什么?”
“我要先想办法确定孟谈和董舒的情况。如果他们逃脱了,我就派人去齐国接应他们。如果他们被陈恒所擒,我就要尽快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想办法待在这里,一旦鲁公同意出兵伐齐就尽快通知我,这对我们依旧有利。”
“好,如果你有了他们两个的消息也早点告诉我。”
“嗯,你等我的消息。”无恤揽过我的肩重重一抱,而后快步离开了后院。
无恤走后,我一个人在后院的高台上坐了许久。在齐国生的一切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闪现,我尝试着想要从它们当中找到齐侯和鲁姬被杀的线索,但纷繁的思绪在我脑中越缠越乱,最终成了一团理不清,剪不断的乱麻。
呃,不能再想了。现在确定鲁公会不会出兵齐国才是我最该做的事。如果孔丘真的能说服鲁公,那我们之前做的努力也许并没有白费。
抛开繁乱的思绪,我又回到了孔府前院。在主屋门前的空地上,孔丘的一众弟子全都围在一起,他们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陈恒弑君的事。
我在人群中现了端木赐,便费力挤了进去:“师兄,夫子进宫去了吗?”
端木赐与身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儒生交待了两句之后,转身对我说:“还没有,为示慎重,夫子要沐浴更衣换上朝服后再入宫面君。”
我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中暗道,陈恒弑君之事与鲁国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鲁公又是个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君主,就算孔丘如何慎重其事,他恐怕也很难像孔丘期待的那样,效仿几百年前的贤君为了礼法和道义出兵。其实,若想鲁国出兵伐齐,倒不如去找季孙肥。一来,鲁姬是他的胞妹,二来,鲁国的军政大权本就在他手上。想到这里,我便转头对身旁的端木赐道:“师兄,夫子此番进宫是想请鲁公出兵讨逆的吧?”
“嗯,夫子之前为了陈氏逼宫之事已经写过好几份书函请求君上出兵了。”
“鲁公没答应?”
端木赐摇了摇头,轻叹道:“出兵需动用季孙大夫手中的军队,季孙大夫以军赋不足驳了夫子的请求。”
“这回遇难的齐夫人是季孙大夫的胞妹,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鲁国出兵既然动用的是他手中的军队,那夫子今日为何不直接去找季孙大夫呢?”
端木赐闻言眉头一蹙,扯着我的衣袖把我从众儒生中间拉了出来:“子黯,你知道夫子为什么要去求鲁公兵伐齐吗?”
“知道,因为臣下弑君,有悖礼法。”
“那如果季孙大夫取代国君决定出兵伐齐的决定,那他的行为与陈恒又有什么差别呢?”端木赐极严肃地看着我。
是啊,孔丘如此气愤是因为陈恒藐视君权破坏了礼法,如果此事由季孙肥出面兵伐齐,那讨逆之事本身也违背了礼法。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抬手礼道:“是子黯思虑不周,谢师兄教诲。”
“你今日才拜师入门,一时不理解夫子的想法也不是什么大错。以后多听多学自然就知道了。”端木赐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大家待会儿都要陪夫子一道去宫城,你也一起来吗?”
“大家都要进宫面君吗?”我心中一突,当日在黄池我曾同史墨一道觐见过鲁公,他万一认出我怎么办?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鲁国的宫城不许庶民入内,端木赐所说的一道去公宫,也不过是大家送孔夫子走这一程。
沐浴更衣之后,束戴冠,身穿朝服的孔丘在众弟子的簇拥下乘上了轺车。他神情肃穆,腰板挺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无法将此刻的他和那个摔下台阶,满心郁愤的老人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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