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对,阿笙没有难堪,她只是抱着“偷”来的东西坐在车里,然后又看向了窗外。
仿佛枯萎的花,毫无生气。
“吴奈说你是顾大胆,还真是没说错,这么远的路走过来,不累吗?”
她没回应,眼睛是空洞的梵。
“下次出门要记得穿鞋,如果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受了伤,那可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语气较之先前愈发柔和。
他正用湿纸巾细心擦拭阿笙脏兮兮的双脚,她下意识缩了缩,却被他握得很牢。
“痒?”
他先是猜测,方才接着道:“再忍忍。”
脚有些脏,他不确定阿笙一路走来,脚心是否受了伤,动作难免很轻,而她向来敏感铌。
陈煜在前座开车,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叫“顾笙”的女子,老板这么纡尊降贵帮人清理双脚污垢,并且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这还是第一次。
他曾多次听从陆子初的意思,把车停在T大校门外,能让老板念念不忘的人,应该就是她吧?
是个美丽的女人。是的,很美丽,因为气质独特,所以才让人印象深刻。虽说她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干净的气息,犹如雏鸟惹人怜惜。
简单的亚麻白色睡裙,没有任何繁复装饰,长及小腿,和她的肤色很接近,因为太显白皙,所以那头长达腰际的浓密乌发越发显得漆黑如墨,还有那双眼睛……似乎也太黑了一些。
老板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望着窗外,似乎身体和灵魂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现如今她人在车里,但灵魂却早已飘到了车外。
陈煜内心有些惋惜,顾笙精神有问题,这话是不敢对陆子初说的,想必他是极不愿意别人这么说她的。
车内有一阵子是无声的,只有陆子初撕开湿巾包装袋的声音,直到阿笙双脚清理干净,他手指无意中上移,触摸到阿笙左侧小腿肚,似乎……
刚觉得有异常,阿笙已经把腿缩了回去。
陆子初眸色一闪,倒也没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抬眸望着她,黑眸清亮:“怀里抱着什么,我能看看吗?”
原以为阿笙并不见得就会搭理他,但话音落下,阿笙却缓缓转过脸,眼眸有些恍惚,盯着陆子初看。
她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想到那些逝去的岁月,宛如车窗玻璃蒙了尘,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但却难以触摸。
莫名情绪涌上来,阿笙眼睛红了。
陆子初手指紧了紧,仿佛回到了2007年,从美国回来送外婆下葬后,他曾经回了一次望江苑。
第一次觉得望江苑空荡荡的,人走屋空,主卧室床头柜上静静安放着泰戈尔散文集,那天晚上他蒙着被子几乎哭了一夜……
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和眼泪绝缘的人,但遇到她之后,两次失声痛哭,一次是2007年,一次是2013年看到她邮寄过来的信件。
6年了,他以为若有一日再见她,怕是所有的爱恨悲欢都能悉数放下,所谓爱必定在旧时光里燃烧殆尽,但再见,他方才得知,曾经的那些缠绵和温暖,其实从未在他生命里消散过。
庆幸,彼此都还好好的活着,不曾阴阳相隔。多年苦心寻觅,原以为只是因为心里住了一只吃人的鬼,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自欺。
想要找到她,从来都不是为了以泄私愤,而是为了能够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亲口说上一句:“能不能和我重新开始?”
一盒巧克力送到了他面前,她沙哑开口,言语曾经对她来说是最骄傲的武器,现如今说起话来却尤为迟钝。
她说:“以前你送我吃巧克力,我觉的很幸福,也很快乐。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知道你在怪我,现如今的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连一盒巧克力都没办法买给你……”
她说到这里止了话,神情一日往昔,没有喜悲,低着头,“我没打算偷东西,黑巧克力货架上只剩下最后一盒,我怕他们抢走了,就没了……”
宛如有冷水,沿头浇下。
陆子初的心狠狠揪了揪,他还是那么温润静默,但眼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有浮光在里面瞬间沉没,眼前渐渐模糊,就连那盒巧克力也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打开盒子,陆子初手指是颤抖的,拨开锡纸,把巧克力送到阿笙嘴边:“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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