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说罢,拱拱手,说声告扰,就走回来,悄悄对二人一说。二人点头,忙吃了饭,会了账,出了店,一直够奔江边。到羊站岭住了一夜,次日天还没亮,也不梳洗,就上路赶程。赶到江边,见三个人从林中走出,仔细一瞧,认得前面走的就是济公,后面跟着雷鸣、陈亮。
刘香妙听济公一嚷,往江边就走,一想:他想逃走不成?心中一着急,脚底紧一紧,已赶至切近,高声嚷道:“和尚慢走!吾刘香炒来也。”济公并不回头,沿着江岸,只是慢慢的走去。刘香妙一回头,对王承恩道:“这人就是济颠;后面的两个,一叫雷鸣、一叫陈亮。今天既已狭路相逢,断不可放他过去,师兄也赶快一步罢。”王承恩道:“晓得。”苏莲芳也紧步相随。赶了半里多路,和尚仍在前面,总赶不上。刘香妙暴跳如雷道:“怎么赶不上他的呢?”说罢,又极力狂追。原来济公见他赶来,暗暗念动缩地法言,所以他只管慢走,人家总追他不上。追到后来,已有六七里路程,刘香妙等三人已赶得热汗淋漓,气吁不止;又赶了二三里,已眼前发黑,看看要赶不动了。济公见前面一只土坑,深不见底,满储粪秽,一想:吾何不弄他们下去洗个澡,尝尝滋味?于是就念遮眼真言,就把刘香妙等三人的眼光给遮住,自己同雷鸣、陈亮轻轻蹿过土坑,更走的慢了。刘香妙一瞧,认为他们跑不动了,忙加紧的赶来,王承恩、苏莲芳也格外赶的快。赶到土坑边,前脚踏空,后脚已起,“扑通扑通”,都掉下坑去了。济公见他落坑,就立住脚拍手笑道:“好好!洗个香水澡,刘香妙更香更妙了。”三人在坑中狠命的想蹿上来,焉知脚不着实,用不出力,一蹿一声响,往下一沉,总是蹿不起来。
雷鸣一想:一不做二不休,何不索性把他们性命结果,以绝后患!于是到芦苇丛中去寻石块,寻来寻去,只寻得几块小石块,苦于没有大的,只好将就取来。走近坑边,见他三人只露着一个脸,从颈项以下,都浸在粪坑中了。他取一块,先望准刘香妙的头上丢来。刘香妙恐怕头脸受伤,忙往下一钻,就吃了一口粪。雷鸣又取一块,望着王承恩丢去,王承恩也是一钻,也像刘香妙一般,吃上一口粪。苏莲芳伶俐,见雷鸣丢了他二人,必定要来丢自己,此时也不顾羞耻,忙像游水一般的游到刘香妙背后,两手用力把刘香妙抱住,说道:“冤家呀,吾为了你,今天在这里吸粪。”说罢,又把自己的头脸紧紧靠在刘香妙后项。雷鸣一想:他倒最伶俐,想避吾石块,吾偏要丢他。即轻轻走至他后面,用力把石块丢去。只听“噗哧”一声,“呵呀”一声,“痛死吾也!”原来苏莲芳在掉下坑去的时候,早把帽儿失落,雷鸣一石块正打在他光头上,分外猛力,就痛的不亦乐乎。济公哈哈笑道:“今天连这尼姑都吃苦!”就分付雷鸣道:“吾们走罢。”陈亮道:“师父,这三人既结了如此冤仇,放不得在世上的了。你今天放了他,他明天又跟上来给吾们作对。不是怕他,倒是可厌。”济公道:“他有许多大案子没理清,今天死在这里不要紧,明天没人承认,那许多案子就悬挂起来。不如暂时饶他,等他去伏受官法罢。”
二人听了也有理,即时跟着济公,来到瓜洲江口,唤了渡船,渡了长江。到镇江口岸,给了船钱,一路进城,直问到张大人宅中。张大人一个公子叫张文炳,见门上通报进来说,是老大人在行辕里请来的人,忙开了中门,出去迎接。见头前是个和尚,头戴破帽,身穿破衲袄,赤足草鞋,身材短小,一脸的油泥,头上短头发倒有二三寸长,脚步歪斜,不痴不颠;后面跟着两人,都是壮士打扮,一个红胡子,相貌威猛,一个白面后生,俊品人物,背上都负上一把钢刀。张文炳心中诧异道:父亲何故荐这几个人来?吾看那个穷和尚,必是痴子。正在踌躇之际,只听济公嚷道:“吾和尚是个痴子呢!”张文炳听他自说痴子,心中未免有些惧怕,又想父亲作事从来不差,其中必有缘故,吾不可怠慢他。于是对着济公深深一揖道:“师傅辛苦!”济公道:“还好还好。”说罢,往里就走。到书房落座,雷鸣把张大人家信递给张文炳。文炳方欲拆看,忽门帘一动,走进一个人来,手擎宝剑,要杀济公。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恶作剧强人尝粪汁 探消息女尼赴行辕
话说济公同雷鸣、陈亮在张大人宅中,与张公子文炳对坐,递上张大人家书,张公子拆阅。忽见门帘一动,进来一人,济公一瞧,正是刘香妙,忙嚷道:“快救人呀!”原来刘香妙等三人,自从在江边被济公用这眼法遮住眼光,掉下坑去,游了半天,吃了多口粪秽。好容易才有个樵柴的走过,一叫救命,那樵柴的听着声音,寻到土坑边,只见有三人在内游泳,他动了恻隐之心,就要救他们起来。无奈臭味难闻,下不去手,想了久久,方才想出个法子,跑到山边,寻了根草绳,走到坑边,说道:“那个先起来,就拿住绳头,待吾拖你们起来。”刘香妙虽然跌落土坑,还倒有好心思,自忖道:师兄他好好儿在山上修行,被吾花言巧语骗他出来,致受这臭苦,现在理应让他先上去。主意想定,在坑中一面对王承恩道:“师兄,这一回吾实在对你不起,你先上去罢。”王承恩道:“师弟好说,这是吾命该如此,不干你事。吾横竖已经浸在粪秽里了,先上去也是臭,后上去也是臭,你先上去罢。”刘香妙道:“岂有此理!你是客人,吾是主人,凡事总是先宾后主的,吾那好僭越先上去?”王承恩道:“不是这样讲的。吾是师兄,你是师弟,你的本领到底不如吾。吾在此多吃些儿苦还不要紧,你若再过一时,就要不济事了。”刘香妙道:“不妨,吾在这里倒也适意,就是再过一天,也不要紧。”二人在坑中你推吾让,大家不肯先起来,让了半天,还没分出先后来。
此时苏莲芳在坑中已是累得渐渐力乏,支持不住,要沉下去了,见他二人还在那里推让,就发急嚷道:“你二人掉在这个屎坑里,还要这般客气,吾是已经累不过了。”刘香妙一想:不差,吾们到底是男子,还挨得过些苦,他是个女人家,力小气虚,吃不过这个苦的,还是让他先上去罢!一回头,就对苏莲芳道:“你好好的住在庵中,因见了吾提起这事,就一同寻这和尚报仇,致掉入这里来,吾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你先上去罢。”苏莲芳一想:他说得如此客气,吾倒不好先上去了。就说道:“吾同你是夫妇,夫者天也,妇者地也。人家说起来,总说天地,天字总在前,地字总在后面,没有先地后天的。论理,应该你先上去。”刘香妙道:“吾同你虽是夫妇,现在还没有作亲,还是宾主哩。你是宾吾是主,你先上去的顺理。”二人又彼此推让起来。那上面的樵柴夫把绳头丢下去,等他三人上来,等了半天,一味的你推我我推你,大家不上来,他一想:吾家中八十余岁的老娘,饿着肚子等在家里,候吾砍了柴卖了,侎米回去烧饭吃的,那里耽搁得起时候!他们既然都不肯起来,吾也不是一定要救他的。就把绳甩在地上,一声也不响去了。苏莲芳正好起来,见樵夫早已去远,心中着急道:这人如若不救吾,直要等个人来,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了?就嚷道:“樵夫哥哥慢走呀!送佛送到西天,造塔造到塔顶,你既救我们,怎么就此走了?”那个樵夫不回头,一径去了。
刘香妙埋怨苏莲芳道:“吾叫你先上去,你一定不肯,现在他一走,害得都不得上去。”苏莲芳道:“大约吾们三人与这个屎坑有缘,掉了下去,还应该多浸几个时辰哩!”王承恩道:“闲话少说,这樵夫既不肯救我们,吾们只好昂着头望着,待有人来,吾们大家喊救命罢。”二人听他说话倒也有理,果然大家不言不语,只管昂起头、睁着眼向外望着。江边原是荒野之地,平时除渡江的人经过之外,人迹罕到的。三人望锻多时,远远见有个人走来。王承恩道:“隐隐有个人来了,吾们快些儿喊罢,如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人来哩。”刘香妙、苏莲芳二人闻言,就不等他说完,极力喊道:“救人呀!救人!”王承恩也跟着他们狠命叫喊。只见来的人渐走渐近,苏莲芳眼光远,仔细一瞧,说声:“呵哟,二位不要喊了,来的不是人呢!”刘香妙道:“不是人倒是什么?”苏莲芳道:“他如果是人,怎么脸上出毛,浑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呢?”刘香妙闻言,又把头儿伸高,一细认,道:“差了差了,来者果然不是人,是个熊,快快不要叫喊了。这件东西最利害无比,如若被他闻声寻至,吾们三人性命就要不保了。”于是三人只低着头,鸦雀无声。歇了一刻,见那人熊身高五六尺,猪头人面,目光如电,遍体黑毛,光滑异常,行走如人,摇摇摆摆的走过坑边。三人见了,都吓的魂不附体,恐怕他知道坑中有人,就扑下来吸取,逃也没逃处,所以三人连气都不敢呼吸。后见这东西走得远了,方敢轻轻说话。
苏莲芳道:“天色要晚下来了,如若到夜没人走过,还有什么人夤夜跑来救吾们?看来吾们三人要死在这里了。”刘香妙切齿咬牙道:“吾如若这一回死在坑中,吾的灵魂儿必要化了厉鬼,与这和尚索命的。”王承恩笑道:“一个人死了,魂灵儿忙赶紧要去投胎了,那有空闲来与和尚索命?你这话未免孩子态了!”正在说话的时节,忽闻远远有咳嗽声。三人赶忙昂头一看,见远远来一老者,头戴员外巾,身穿蓝袍,头发如雪,一部银须飘洒胸际。三人以为救星到了,忙高声嚷喊,焉知这老人年岁太大了,耳已重听,一些也听不见,走到岔路口,就顺着大路往北去了。三人无可奈何,只得忍耐着性子,等候在坑中。天将傍晚,忽见一童子走近前来,王承恩又极力叫喊。这一回倒听得了,只是那童子万不料坑中掉下人去的,所以只在江边寻声乱觅。王承恩又高声道:“小哥小哥,吾们在这里。”童子一回头,见三个人头在坑中,倒吓了一跳,想要逃跑,王承恩忙道:“小哥,莫要害怕,吾们是走路,因走到这里贪看江景,忘了脚底下的路,所以就掉了下去,你要救救吾罢。”童子这才走近坑边道:“如何救你们呢?”刘香妙道:“坑边有个绳儿,你拾他起来,把一头甩下来,一头由你拿着,吾们吊在绳上,你只须用力一拖就得了。”童子闻言,即拾起绳来,将一头丢下,苏莲芳道:“这回大家客气不得了,吾来先上罢。”即时把绳头拖着,对那童子道:“小哥,你狠命用力往上拉罢!”童子果然用力猛拉,把苏莲芳渐渐拉出半身,又拉出全身。苏莲芳两只手离岸只有尺余了,只须再拉紧一步,搭上了手,就好蹿起来了。焉知那童子只有十五六岁,力量薄弱,一时支持不住,往后一退步,绳子一松,把苏莲芳仍掉了下去。一个人的身体至少须八九十斤,从上面掉下去的时候,势大力重,“扑”的一声,粪秽往上直冲,冲的童子身上也都是了。童子抛去绳子,望江边就逃,刘香妙、王承恩在坑中央就叫喊,他只做不见不闻的去了。
原来这小童是船家的儿子,船就在江边芦苇中停着。童子一回船,他父亲见他满身粪臭不可闻,忙问其缘故,那童子把坑中救人的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那船家倒有恻隐之心,说道:“你不救他,这里一无人迹,他就没人救了。”即时取了船索,叫童子领路,领到坑边,这才把他们一个个拉将起来。三人既到了岸上,别的无暇及此,先洗澡要紧,身畔摸出些碎银来,给了船家作为谢仪,三人这才够奔回去。走到半路、见路旁一道小湖,三人扑通扑通的跳下水去,把粪秽洗了个干净,然后上岸投宿。叫饭店中的小二取了五六盆脸水,用香皂把头发、脸面都擦到,又脱下头巾、衣服、鞋袜,也用香皂刷洗,直洗到天明,方才罢休。店小二取了火盆来,把三人衣服烘起来,三人就在床上略略睡了一觉。天方近午,那衣服都已烘干了,起身之后,各人从新洗脸穿衣吃酒。大家心中都恨极济公,急于报仇。
苏莲芳道:“我看这和尚非但奸滑,而且法术多端,竟把吾眼睛都给遮住,掉下粪坑。我们断不是他对手,不如再去请几个高人来罢。”刘香妙叹口气道:“我这几个月里,东西南北,走了半天下,请的人也不少,何如总不是他的对手。实在没法想,所以才来请师兄,现在连师兄也吃了他的苦,我想天下更比师兄法术大、本领高的人恐怕没有了。”苏莲芳道:“吾的师父名叫马如飞,他住家在镇江府骏马镇,我们何不去请他出来?他的本领件件精通,法术也极多,如若请到了他,这和尚准得送命。”王承恩道:“这和尚必然到张钦差宅中去了。我们到了镇江,先去寻你师父,待请到了他,然后同到张大人宅中,给他拚个你死我活。”刘香妙道:“恐怕马如飞不肯出来给我报仇,我们就坏了。”王承恩道:“我素知道马如飞为人慷慨,专喜管闲事,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莲芳既是他的徒弟,他焉有袖手旁观之理?如若请了他来,我们四个人联为一气,把这和尚团团围住,那怕他飞上天去!”苏莲芳道:“对,我们就走路罢。”于是吃罢饭,会了店账,一直够奔江边,唤船过渡到镇江口上岸。
苏莲芳道:“你二人暂在客店住着,空闲下来,就到张大人宅中打探和尚的消息,到底在那边不在那边?如在宅中,你们乘便把宅中进出的路径一一探明,好等师父来动手。吾上骏马镇,来回至多三日,你们等在这里罢。”二人点头,说着话,一路进在张宅旁边级升客店住宿,一官无话。到了明天清晨,梳洗吃饭毕,苏莲芳即别二人赶路。一口气走了四五十里,将到骏马镇,忽见前面来了一人,远远叫道:“苏莲芳慢走,我来也。”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报仇恨过江寻师 铁蜂针咬伤钦使
话说苏莲芳到了镇江府,就别了刘香妙、王承恩,到骏马镇来寻他师父马如飞。将到镇口,忽见前面来了一人,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布袍,白袜云鞋,手执萤刷;面如三秋古月,两道细眉,一双细眼,颏下一部胡须黑白相间,长有尺余,飘洒胸际。原来来者正是马如飞,绰号人称神行太保。
他一身只教了三个徒弟:第一个杭州江标,绰号人称云里飞;第二个就是苏莲芳;第三个镇江冯志坚,绰号人称饿虎。那江标自从学完了本领回到杭州,家中还有老母要靠着他吃饭,他只得卖卖杂货,做做小生意。弄了年余,因为他自己吃量太大,所入不敷所出,实在支持不住,只得出来给人家挑挑东西。有一日,给人家挑送白银七百里,到平望地方,走至金凤山脚下,忽闻一棒锣声,山上冲下一群人来,都是青布扎额,黑布斯门紧身袄,腰系皮带,脚下赤足穿草鞋,手中各执钢刀。为首一人,头戴六瓣壮士帽,身穿宝蓝绣团花大氅,里村月白密门紧身,脚下穿着薄底青布快靴;腰悬宝剑,手执长刀,面红发赤,大眼粗眉,狮子鼻,大方口,颏下一部钢须根根见肉。大喝道:“来者何人?留下买路钱,放你过去。”江标哈哈大笑道:“你既做了强盗,你也应该知道江爷爷的大名,怎么今天来老虎口上拔毛?”那壮士闻言,勃然大怒,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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