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了,“两件心愿,能有一件如愿就好了。”
“哪一件?”
“你三姊夫的病,我看没得救了。本源已亏,全靠平时调养得好,勉强带病延年。倘不是本源病,凭你爹爹的手段,不早就把人治好了吗?”
是啊!这话说得极有理。只怕这时候,三姊夫在家就已奄奄一息,到了弥留之际。这样想着,缇萦不待思索地提议:“阿媪!让三姊回去吧!”
“我也这么跟她说过。反正今天总归晚了,要走也是明天的事。”
丢开三姊,想到父亲,缇萦觉得有句话比什么都重要,“阿媪!”她以极认真的语气问道:“三姊夫不管好歹,长安总是不能去了。我们呢?”
这一问正问在卫媪的心事上,“我就在为这个发愁。回头再说吧!我先问你,二姊夫怎的不来?”
于是缇萦把到了二姊家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说到二姊夫与二姊似曾有所口角,觉得那是不相干的闲话,这时候没有工夫提它,但说得口沿,到底还是漏了出来。
把话说完,缇萦方始发觉卫媪的神情又自不同。她眼中闪闪有光,但极深沉,瘪了的嘴,紧紧闭着,看得出是在使劲。使劲想着什么?缇萦心里在问。不过这两天的惊风骇浪,把她磨炼得沉着了,能够忍住不开口。只从卫媪的脸上去读她心中的言语,知道她此时所想的是,二姊夫的那一革囊珍宝。
“到前面去吧!”卫媪突然脸一扬,轻快地说了这一句,又叮嘱缇萦:“可别在你三姊面前,说原来打算让三姊夫伴我们进京的话。”
“我知道。说了也无用了,说它干什么?”
“你知道就好。我怕你随嘴一说,反叫你三姊伤心。”
“唉!真是伤不尽的心!”缇萦一眼瞥见俎上的青菜,才想起自己未了的事务,便即说道:“阿媪,你到前面去吧,劝劝三姊,二姊总也还有话要问你。我在这里做饭。”
“好,多做些饼,省得明天再费事——明天一天,可有得忙呢!”
等卫媪回到堂屋,只见三姊的双眼,越发红肿;鼻子里犹自息率息率,抽噎不断。卫媪看在眼中,心里疼痛。除了缇萦,她就最喜爱三姊——二十岁的少妇,穿红着绿,正像一朵春花,开到艳时。但缟衣素服,只怕转眼间就成了寡驾孤鸽。等丧服满了,有老父在堂,还可领回家来,另外觅一头好姻缘。就怕那时主人还在狱中,只得听凭夫家作主——三姊的舅姑都是贪悭出了名的,为贪聘礼财帛,不知会把她嫁给怎么样的一个人?一误再误,硬生生误尽终身,怎么得了?
由此一念,激出卫媪一份从未有过的倔强,她自己对自己作了一声冷笑,看着三姊说道:“你莫哭!我倒不相信你真的会那么命苦!”
“是啊,我也不相信!”二姊附和着说:“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急也无用,只好往好的里头着想了。”
三姊摇摇头,是对她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的表示。只转脸问道:“阿萦呢?”
“在厨下。”卫媪接着又说:“你倒该学学阿萦。她比你小四五岁,却比你经得起风浪。”
“也亏得她。”二姊又问:“阿媪,你跟阿萦进京的事,怎么办呢?”一面说,一面皱着眉看三姊。
“自然还是照常。”卫媪大声答了这一句,又放缓了声音说:“家里出了这么件大事,该当如何?要大家商量。不过,要等你大姊来了再说,她居长,该当她作主。说来说去,我总是外人。”
“什么外人不外人!”二姊埋怨似的说,“谁当你是外人?一切还不是都要靠你作主!”
“那也得你们大家都相信我才行。”
“谁不相信你来?”
卫媪笑一笑不响。三姊心事重重,更弄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怔怔地望着,也无话说。
片刻的沉默以后,二姊有了行动。卫媪冷眼看着,只见她打开行囊取出一个小布包,托在手中,掀开布角,现出雪白的吴棉,卫媪心里就已有数。但何以革囊换做布包了呢?念头还未转完,二姐开口说话了。
“阿媪!我把这些东西交了给你,替爹爹到京里打点!”
一面说,她一面把那些珠宝陈列开来让卫媪过目。翡翠、白玉、杂色宝石,四样还是四样,数量则恰恰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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