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珠垂帘掀起又落下,折射出迷蒙的烛光。
侍女们捧着玉盘衣饰鱼贯而入,行走间不带半点响动。为首的女官仔细斟好温热的汤羹,呈给榻上斜倚的陵阳公主。
“几时了?”她缓缓按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不甚清醒的困倦,“……啊,天要亮了。”
女官颔首:“应是朝议召开的时辰。”
陵阳笑了一下:“前头一定很会很热闹。”
可惜她囿于身份,不能亲身走到朝堂之上,观赏那些人的勾心斗角。
女官听出了陵阳公主话语中的未竟之意,挥手遣退周围侍女,低首道:“太尉差人询问是否需要他出手。”
“参与今日这朝议?又没什么好处,尽管让那些人斗去。”陵阳打了个呵欠,眼尾挤出了泪,“好乏,再睡会儿等朝议散了去迎陛下,做女儿的,要比别人更关切他老人家的身体呀。”
她搅了几勺汤羹,便重又躺回了玉榻。那双永远蒙着秋雾的眼眸,冷淡中不乏兴味。
“说起来……小五是否能得偿所愿呢?”
……
窗棂染上第一丝微白时,宿成玉便起身了。
他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衣襟腰带毫无错处,玉扣的角度摆在最正确的位置。
若不看那缠裹了左眼的白布,此刻的宿成玉,真称得上如松如玉。曾经的精神似乎全回来了,以至于让人轻易忽略他消瘦苍白的气色,只关注到温润疏远的气质。
黄宸瞧见这样的宿成玉,心下自然笃定许多。
他们没有一齐出门。黄宸先行,宿成玉后走。这种避嫌式的做法其实没什么意义,顶多是黄宸多年谨慎的习惯所致。
宿成玉并未流露不满。黄宸肯帮他已经很是难得,如果昨天没有及时接他出来,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困守家宅毫无办法。
而且,黄宸答应会在朝议的时候帮腔。对于人微言轻的宿成玉来说,这是很不错的诚意了。
所以,先前不闻不问、明知恩师之子眼睛受伤遭受袭击却冷眼旁观——种种划清界限的行为,宿成玉也不会计较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权衡利弊的秤。
黄宸从宿成玉身上看到了好处,自然愿意同他一道冒险。哪怕事情不成,黄宸也没太大损失。
唯有宿成玉会滚落悬崖,粉身碎骨。
***
乘车至,宫门开。
徒步前行,遇官员若干,见太尉,左相,问候太子。
进大殿,入列。答谢旁人对伤势的安慰,微笑面对诸多好奇怜悯的视线。
在很多人眼中,宿成玉当然值得可怜。
宿六郎君本与姜五娘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眼瞅着就要定下终身。怎料眼睛突然受伤,钟爱的女子另与闻阙结亲。
怎一个惨字了得。
好事的官员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闻阙和宿成玉身上来回打量,意图寻点乐子咀嚼。
然而闻阙站得远,众人几乎只能瞧见个板正的背影。宿成玉则是隐没队尾,神情自若坦荡,不露半分颓丧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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