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清寂,更漏迢递,一声声遥过漆红窗棂,曳动了卷旁烛灯,却未能惊扰案后人落笔的动作。
暖色灯盏斜出一剪薄影,那艳丽眉目低敛时不觉显出几分冷肃,他静静端详着铺展满桌的苍黄色地图,灯花悄然而落。
静谧中忽然‘咔嗒’一声轻响,书房的暗门拉开,秦昭从中疾步走出,将袖中的书信递上,“师哥,这是南境传来的简报。”
“嗯。”
楚明允应了一声,并不抬眼,仍在地图上勾画批注,“先放着。”
秦昭望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子时都已经过了,你还不打算休息?”
“你先去歇着吧。”
楚明允拿过一页折子,边写边道:“猎宫的布防我明早就要拿去给禁军那边,还要再忙上一阵。”
“猎宫布防?”
秦昭奇怪道,“三月春猎的驻防事宜不一向都是由禁军统领负责吗?”
“匈奴使团不是还留在京中等候答复?”
楚明允搁下笔,添上了一砚墨,“为了不失礼,这次春猎也邀请了他们同去,杞山不比长安,难保匈奴不会趁机动什么手脚,我就怕那个统领还依照旧例安排。”
秦昭点头。
自古帝王遵从礼制,每年皆要顺天时举行狩猎。
《尔雅》中‘释天’有载,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四序有定,是国之大事。
大夏开朝始祖为避免子孙奢靡享乐之风过盛,分外重视狩猎,定下了不可违逆的规矩。只可惜这几代的皇帝都不爱武事,如今的李延贞更是把春猎变成了君臣拖家带口的山上春游踏青,其乐融融。
“匈奴那边可是连几岁小孩儿都可引弓狩猎的,反观大夏如今这般样子,实在是不像话了。我原本还有些担心要被那个皇子嘲笑轻视,可你猜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怎么说的?”
楚明允顿了顿,压软了嗓音道:“正好,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大夏的雅乐繁华。”
他瞧着那砚新墨,忽然抬眼看向秦昭,“你说李延贞说这话时就没听见自己脑子里的水声?”
“……”秦昭无言以对,半晌才干巴巴道,“师哥……你别学他说话。”
楚明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开口道:“你就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秦昭应了一声,楚明允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对了……”
“什么?”
楚明允却欲言又止,竟显得略有几分迟疑,他紧蹙着眉,片刻后,目光落回了地图上,才开口道:“罢了,没什么。”
他这副模样实在罕见,秦昭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开口:“苏世誉那边还有一个消息。”
“哦——?”
楚明允并不抬头,“什么消息?”
“苏世誉从淮南还带回了一个男人。”
笔迹停住,素纸上顿开了小团墨痕,楚明允慢慢地抬起眼,不带表情地看着他,“继续。”
“没了。”
秦昭道。
楚明允定定地望着秦昭,秦昭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一截沉默生生凝滞出了僵硬。最终,楚明允笑了声,不带语气地道,“你再跟杜越学这乱七八糟的毛病,信不信我连你也揍?”
秦昭默默移开了视线,道:“是淮南王手下一个刚被启用不久的小将领,十八九岁,名叫洛辛,依苏世誉的吩咐,跟着巡狩车队一起返京了。”
“洛辛?”
从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楚明允细思片刻,沉吟道:“十八九岁正是容易培养的时候,而如今朝中无将才,若苏世誉要把他举荐给李延贞,恐怕是打算来分化我手中兵权了。”
秦昭顿时紧张,“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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