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打算去县衙,跟何举好好谈谈。
他也听说了米盐交易的事情,何凌提及的时候,很为他叔父何举忧虑,米盐贸易由府城监管,僰人族长哈朴也是去找府城讨公道,但是府城却二话不说就把哈朴拘捕了,解送到戎县来,甩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林卓很清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僰人这个强盛的民族,在万历元年,八岁小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就倏忽而灭。
历史洪流滚滚,百年那只是一行行的方块字儿,但是置身其中,却有可能是数十万条人命,还有哈洛这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夹杂在其中,林卓不打算坐视。
县衙门口左侧是鸣冤的大鼓,跟僰人的诸葛铜鼓不能比,看瘪塌塌的模样,能不能敲响尚在两可之间。
门口右侧,按照惯例竖着洪武大帝来自地狱的恐吓,“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块硕大的花岗岩石头,可惜已经被风化侵蚀的棱角全无,坑坑洼洼,倒是有些像是太湖石一样的姿态了,就像是洪武大帝死前在衙门口儿拴了一只藏獒,用来警示往来的官员,但是几代人喂养下来,他已经是一只泰迪犬了,除了观赏,殆无他用。
“林公子,县尊正有公务,无暇分身,还请公子入内稍候。”钱师爷亲自出来迎接,跟林卓客套叙话。
“劳动钱师爷,晚生万不敢当。”林卓嘴上跟钱师爷寒暄,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正值壮年的钱师爷,气色萎靡,身体被掏空?
两人在花厅坐定,林卓本打算闲聊一下,跟领导的秘书拉拉关系,不料钱师爷却主动提及了僰人米盐交易的话茬儿。
“……米粮都是霉变的,盐货也全是砂砾,僰人岂是好惹的,他们族长哈朴带着几个大寨主到府城讨公道,哪知道府城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拘捕起来了……”
“那僰人声势浩大,如此仓促,未免……”林卓谨慎的凑了一句。
“谁说不是,但是人家府城自有办法啊,转手就把哈朴解送到戎县来,说是让县尊酌情处置……”钱师爷毫不避讳的继续说起来。
“额……由县尊处置,那霉变米粮需得有个说法才是……”林卓继续避重就轻,心里却略略松了口气,如果是何举主持,空间应该会大很多。
“说得可不是,米盐贸易府城把持得分毫不剩,现在出了问题一推二五六,说是让咱们县尊处置,可是又派了两个人下来,一个是通判一个是守备,都死死压着咱们县尊,不容易哦……这事儿啊,也不知道有什么通天的干系,可不能瞎掺和,还是得按上头的意思办,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啊……”钱师爷的话很玩味。
“那是,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哈哈哈”林卓接了话茬儿,心中却莫名有些警兆。
随后,两人又干巴巴唠起了天气,风月这类话题,倒是无意间得知,钱师爷刚刚纳了一位娇娇娘做妾室,看老钱春风拂面却又眼角乌青的情状,林卓暗自撇嘴,庇阳经可得好好练呐。
等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何举总算是出现了,看他一身疲惫还有些气血两衰的模样,跟两个府城大Boss的谈话想来很不愉快,略略跟林卓打了个招呼,就深坐在官帽椅里蹙着眉头,一会儿拿起笔,旋即又放下,腮帮子紧咬,很是拿捏不定。
见状,林卓也不便开口多言,就只能向何举行礼,说些场面话,请他保重贵体,就告辞出去。
在走出衙门口儿的时候,看到一队全副披挂的军士,在一个骑马军官的带领下,正在大声呼喝着往县衙外奔去,沿路少不得鸡飞狗跳。
府城来的高官嘛,正该是这副模样才对,林卓懒懒的走出,并未深想。
“哎……这官商啊,挣钱实在是太快,肥得指甲尖儿都流油,但是出点儿差错,可就是大事故,也不知道金员外能不能撑过去……”林卓跟钱师爷告别的时候,钱师爷感慨的意味深长。
“这,金员外,可是金百万金员外?这些当兵的……”林卓猛地还魂,背后有丝丝凉意升起。
“正是,我听说你与他家公子可是挚友,他可就是今年负责跟僰人米盐贸易的官商……这些人啊,就是去捕拿他的……”钱师爷又透露了大八卦。
“那些霉变米粮……金员外……”林卓嘴唇都开始有些青了。
“哎……如今局势动荡,跟僰人走太近,可动辄就是灭顶之灾啊。”钱师爷话语幽幽。
林卓勉强稳住身形,有礼貌的跟钱师爷道谢,尽管林卓已经在怀疑这个纵欲过度的老头儿,屡屡威胁自己不要掺和,肯定有着见不得人的目的。
林卓阔步生风的回到食无竹,不出意外看到了在大门口急得团团转的金凫,身边的几个管事也都是议论纷纷,紧张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金凫,你且不要慌乱,世叔被守备大人捉拿,也是拘捕在戎县,暂时不会有事……”林卓的判断依据是钱师爷的蛛丝马迹,金百万应该是某些人阴谋链条中很重要的一环。
“卓哥儿是怎么知道的?”金凫这厮到现在都还有些搞不清楚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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