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远楼的画舫渐渐自眼前消失,容若真离去时布满泪水的脸容依然在眼前浮现,那种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传言的表情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绪。木云落长身站立在河水之侧,直至看着画舫消失在视线之外,御雷天心、莫玉真和千春绿也脸容黯然,分别的苦处,唯有执手相看泪眼可以形容。
再长叹一声,木云落仰天长啸,滚滚气势遥遥传开,算是为容若真道别,收息时,已是脸容平静,守元抱一。“天心,我们走吧,过了下一个小镇,就可以进入长安了,只是那里是夏知秋的地盘,所以我们要小心一些。”
夏知秋的军队就驻留在这附近,在长安一带受到了夏朝的强烈反抗,这已是最后要守护的净土,所以夏知秋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也没有那么容易,如果天怒雷动再牵动夏知秋的注意,更是有黑水帝宫的介入,那么他的战况进展只会越来越慢。
以几人的脚力,再向前走了数十里,翻过前面一个小山头,眼前终是豁然开朗。站在山头之上,路的两侧尽是赤红如血的枫叶,在这秋风萧瑟中,传来一阵阵如海浪般的声音,天空的大雁已然开始南归,一切都顺应时节,应时而时,冬天就要来了。
前方的小镇映入眼底,天阳的锦旗在山头的下方出现,一杆高耸入云的旗杆插在路口,军队已是封锁了道路,远处一人站立在高高的旗杆之上,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手中一把狭长的刀体,正在滴着血丝,配着飞扬的天阳之旗,有种威凌天下的霸气。
水月无迹。木云落的心中掠过一抹痛快,竟在这里遇到了他,看来他刚刚杀敌归来,夏朝不知是哪位高手值得他出手,只是他现在的心境,已是今非昔比了,所以武功虽然一如初始,但那种玄之又玄的精神领域,却是不复当初。
该来的终是要来。木云落伸手摸出怀中的射日弓,侧头看向千春绿,淡淡问道:“水月无迹就在前面,春绿若是觉得没有面对他的决心,不妨就在这里等我,待我杀了他,我们再一起突破夏知秋的大军。”
“帝君不用介怀,妾身既然已经选择了帝君,心里就会只念着帝君一人,怎会无法面对水月无迹呢?”
千春绿款款而行,先一步向前行去,以示决心。只是她刚刚习武,容若真将魔门武学相授,但她的身手却只是三流,所以若是杀敌破阵,并不适合于她。
木云落淡淡而笑,将弦拉满,挽弓射去,一股赤热之气喷薄而出,火属之箭锁定在水月无迹的身上,无形无迹,破空音大震,四周的空气变得灼烈起来,地面上的无数枯叶变成一堆焦叶。同时他一声长喝:“水月无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龙腾九海可在?”
水月无迹手中的长刀在空中飘忽而动,身形不动如山,挥刀斩在了火之气箭上,看似一刀,其实却是在转息之间斩出了不下二十刀,火之气箭波然而逝。他的眼神中掠过刻骨恨意,天道至境的心绪被破,若是不杀木云落,他将再无踏足天道至境的可能,所以对他而言,斩杀木云落是心中最大的渴望。脚尖在旗杆的顶端轻轻一点,身形如大鸟般滑过长空,斜斜飘向木云落,手中的长刀却是忽左忽右,强沛的刀气纵横开裂,四周的气机一起开始异变,眼前的空间仿若被刀气斩断,那抹赤红如血的枫叶也消失不见,唯有扑天盖地而来的漫天刀影,同时他的口中亦是一声长喝:“木云落,龙腾宗主自然不会在这里,不过我们之间的仇恨,还是先解决一下吧,这次在这千军万马之中,我看你如何逃脱。”
刀气逼体,木云落冷哼一声,身形原地闪动,凤血剑闪至右手,正要弹剑而出,千春绿的娇躯却拦在了木云落的身前,美目射出复杂的神色,看着水月无迹道:“水月宗师,妾身千春绿,经月一别,许久未见。”
水月无迹看着千春绿,微微皱眉,收敛刀气,漫天的凛冽刀势仿若在一瞬间回归至水月无迹的体内,他的身形从容站定在千春绿的身前半丈处,邪异的眼神中尽被落寞替代,看向千春绿亦是一种赤热的欲望。“春绿为何在此,难不成是木云落将你掠至此处?”
语气间充斥着无上的呵护,他对千春绿的确是有情。
千春绿摇了摇头,看着水月无迹,认真道:“帝君不屑于做出这种欺凌弱小的行为,心怀坦荡的男人,才会习成这等威霸天下的绝学。春绿已成帝君的女人,现在只是以黑水帝君帝妃的身份向水月宗师问好。”
“原来如此,水月一片心迹,到头来却是成就了别人的一番美事,天下情事难破,水月自认为此生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情,没想到却遇到了春绿这样的女子,更没想到你竟成了木云落的女人。唉,世事多变,若是我不随着夏知秋北上,而是流恋在秦淮一带,想必我们之间还有无限的可能,有得必有失,世间事,却原来没有圆满至境。”
水月无迹的身体如秋风般萧条,有如在秋风中抖动的小树,一头的黑发已有微白之势,喃喃自语。
“木云落,你走吧,现在不是对决的真正时机,待我们再次相遇,我必然会放下对春绿的倦恋,我们之间就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水月无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然后转身而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孤寂。
木云落洒然而笑,水月无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求手段的人,所以走这一步棋,看似是为了千春绿,实则也是迫于无奈,木云落已是臻至圆满至境的五行真气,绝非是心境一退千里的他所能够比肩,而且莫玉真天魔艳气亦是达至圆满境地,功力虽是逊他一筹,但若动起手来,当也是胜过他一丝,再加上强横的御雷天心,现时的功力亦和龙腾天河相当,这三人齐动,虽不能杀绝这所有的驻军,但要突破这千军万马,浴血而去,却也是有这种可能。
现在水月无迹做出这种从容气度,亦是想在千春绿的心中留下一抹好感。木云落当前而行,千春绿跟在他的身侧,莫玉真则和御雷天心守在最后,气机互为感应,只待情况有变,便会杀出重围。“帝君,刚才奴儿自作主张,站在帝君的身前,帝君不会怪奴儿吧?”
千春绿有些紧张的看着木云落,轻轻问道。
“在这种凛冽的刀气面前,春绿不顾自身的安危,亦要守护我的尊严,我为何要怪你?况且在这里交手,对我们并没有好处,这里有超过十万的守军,要想杀出去,谈何容易,就算杀了水月无迹,我们也不能幸免于难,所以如果能够这般走出这里,才是真正的上策,保全自己,才能在以后痛快杀敌。”
木云落的手抚在千春绿的腰间,微笑道,心中掠过一抹柔情,对这个女子却也有淡淡的依恋。
千春绿喜滋滋的看了木云落一眼,然后垂头疾走,喜不自胜,眉角处扬溢着几分醉意。四人一直随着水月无迹跨入了小镇之中,此时的小镇,原来的居民所剩无几,均是躲避战祸而去,剩下的都是夏知秋的军队,在街道上行走的也是一队队的士兵,看到水月无迹,均驻步行礼,东瀛武神的威名足以震住这些普通的军人。
“木云落,如果我此时喊一声,这里十万大军齐动,你有自信能带着自己的女人走出这里吗?”
水月无迹双手负后,长刀背负在身后,斜眼叹道。
“或许我没有这种自信,不过我有自信在被围起来前,将你斩于剑下。你若是不相信,亦可一试,这将是一场没有任何赌注的赌约,不论谁胜谁负,都必将会有人死去,未知水月兄可有这种胆量一试?”
木云落洒然而笑,气机紧锁在水月无迹的身上,这种充满机锋的对话,便如同是一场战斗般。
水月无迹叹了一声,再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某种节奏,踏着奇异的步伐向前行去,木云落亦是大袖飘舞,一抹真气带动千春绿的身形,亦步亦趋。以水月无迹阴寒至冷的水月真气,就算在千万人中找出他的身影,亦非困难之事。
这短短的两三里路,对几人而言却如同是悠长的旅途,经过一柱香的时间,终是跨出了小镇,水月无迹接着很自然的转身,绕过木云落的身子,循着奇异的规迹,连气机都没有交锋,更是没有看向他,就如同翻动的陀螺,遵循着既定的规迹,浑若天成,一触即分,避其锋锐,再次的跨进了小镇之中,只余下瘦俏的背影。
“木云落,我不知道你北上的目的何在,但经此一别,相信我们后会有期,待你回来之时,天阳帝的大军必然已经攻下长安,这中原的土地,尽入天阳帝之手,你又有何能力翻云覆雨,又有何能力阻挡黑水一派灭亡的结局?”
水月无迹的传音清晰入耳,带着威慑之音,更有强大的自信。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就算夏知秋进入长安,我们黑水一派依然还在,黑水帝宫方圆百里的土地,依然不属天阳国的土地,至于大夏的灭亡,于我何干?而且最后谁胜谁败,尚言之过早,待我回到中原,杀了龙腾九海,再议结局也不晚。”
木云落头也没回,传音入密,将声音送入水月无迹的耳内,长发飞舞。
这里已是大夏最后的土地,再向前数百里,便是长安了。向前急行数十里,木云落才停住脚步,回首处,刚才的小镇已不在视野之内,但水月无迹阴冷诡异的真气,依然还缠在他的感触之中。
御雷之行,回头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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