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了也没有许久,范初冬却忽的整个人愣住。
他虽是庭前竹门下弟子,幸而不似许燚那般总被师父惦念,因而这些年行动自如,下山历练几番也攒了不少见闻。
他又不似乱羽——那齐少侠虽早年间平了不少祸事,这几年却不知为何是缩在了山上的,因而近几年发生的仙家诸事,乱羽多为耳听所知,范初冬却多是眼见亲临。
今日怀柟铺的客人他是认得的。
是当年登云梯之会的第六位,江迟,江钓川。
范初冬是北州人士,见多了白雪冰寒,下山自然会跑一跑不同的地界。
西窑联系异域,便是他常去的城池。
江迟其人,虽才只不惑之年,真要说道起来,平生却不乏精彩。
他年幼时遭遇饥荒,得人救济,勤学好问,后被镜花水月洛亦尘收养,算是半个徒儿。
到他将将及冠时,取字钓川,赶上登云梯之会大放异彩,名震天下。
成名后,江迟不曾忘本,于洛亦尘左右处理仙家诸事多年,直到叶添拜师这才离山自立。
至于他下山后的传闻,众说纷纭,有的猜他隐居避世,有的说他暗中成家。
范初冬判断不出哪句是真言,便也没把这些传闻当回事。
只是想不到——江前辈分明自幼都是亲近洛掌门的,为何这时候会来镜花水月视为敌对的怀柟铺?
他正思索着,屋里的江迟已应声过去坐下:“许久未来拜见,祁前辈近来可好?”
“都好都好!”祁秋蝉感叹一声,道,“倒是你,每年也只肯这时候来见我,还是放不下若夕那孩子的事吧……”
江迟闻言垂眸,眼中一时失了光彩:“当年……是我疏忽离了家,不料酿成这样的后果……”
祁秋蝉抬手轻轻拍拍他后背:“这么些年过去,你也该往前看看……若夕命里有劫,终是渡不过啊……”
“前辈座下有个取字怀惜的丫头。这么些年……前辈不也没放下吗?”江迟轻声一叹,“前几日刚过了初二,若是星儿尚在人世,也该是同怀惜一般大了……”
“星儿?是若夕的女儿?”祁秋蝉眼里好像闪了闪,“当年变故……她才那么一点大,我都没来得及见见……”
“才那么一点大……却知道整日追着我喊爹爹……”江迟惋惜道,“不知若夕有没有来得及告知她关于身世……”
祁秋蝉也被他一句话带起了些许记忆:“说起那个孩子——你可知她生身父亲是何人?当年若夕可是为了那臭小子吃了不少苦头,我救她本就违了天命……果然到最后还是逃不过……”
江迟听他语气故作轻快,一时间颇有感慨:“晚辈不知。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去找当年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罢,我又有什么资格问……”祁秋蝉自嘲笑笑,“大概也是个和我一般,不称职的父亲吧……”
江迟正要辩解什么,门口传过来敲门的声音。
有个绑了两条小辫的女孩怯生生站在门口,敲门的手还来不及收回。
祁秋蝉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身边刚刚站定了一个弟子。
洛微云端着茶杯迈进门槛:“齐思静是吗?进来吧。”
那姑娘这才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江迟打量她一番:“祁前辈这是又收徒了?”
“药子常年不在山上,山上事情太多,怀惜忙着,也需要个帮手。”祁秋蝉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这孩子是南安枫庭送来的,齐览那小子我信得过。”
齐思静这时走到了座下,把带来的包袱放在了一旁。
她其实生得不算很白,但一张小脸干干净净,多看几眼也能瞧出是个漂亮丫头,叫人初见便能生出好感。
“繁文缛节便免了。”祁秋蝉把被子褪到一旁,面容和蔼,“敬了茶就好。”
齐思静眼里闪着光,浅浅一笑,在祁秋蝉面前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
洛微云递过准备好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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