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大好意思,但嘤鸣仍旧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她悄没声地观察着,看看皇帝最后会选中谁。结果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说了声&ldo;去&rdo;。敬事房太监道嗻,重新顶着银盘,却行退出了暖阁。
皇帝瞥了她一眼,&ldo;你怎么还在这儿?&rdo;
嘤鸣说:&ldo;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没插上嘴,向主子请跪安。&rdo;
皇帝皱了皱眉,抬手一摆打发她出去,她忙蹲了个安,满怀庆幸地退出了明间。
外头空气清冽,嘤鸣畅快地吸了口气。松格迎上来,对皇帝能让她主子全须全尾回来充满了感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主子一遍,挺好,精神头儿也不错,暗暗抓了抓她的手说:&ldo;主子,咱们回去吧。&rdo;
松格撑开了伞,正要搀她出廊庑,后面三庆叫了声姑娘,快步上来说:&ldo;姑娘留步,万岁爷有吩咐。&rdo;
嘤鸣心头蹦起来,心说又怎么了,打算怎么收拾她?结果三庆说:&ldo;上回老佛爷发话,说让主子爷赏姑娘鸭子吃的。今儿您既来了,主子爷放了恩典,姑娘略等一等,挂炉局已经接了令儿,过会子就给姑娘送鸭子来。&rdo;
嘤鸣愣住了,吃鸭子?不会是打算现拆了鸭架子,让她在这儿现吃吧?
她犹豫着问:&ldo;谙达,万岁爷有示下,叫让怎么吃么?老佛爷先前才赏了点心,眼下实在没那胃口。&rdo;
三庆笑道:&ldo;主子没说让怎么吃,横竖是遵老佛爷的令儿,赏姑娘鸭子。&rdo;
嘤鸣和松格对视了一眼,一脑门子官司的当口鸭子送来了,好大一整只,肚子里塞了白果,浑身流着油,烤得锃亮。
万岁爷的好意,谁敢不领情呢,于是嘤鸣亲自提溜着赏赐,一路从养心殿,提溜回了慈宁宫。
第22章谷雨(5)
外面疾风骤雨,刚转暖没多少日子,碰上阴雨的天气,一霎儿打回了原形似的。身上有衣裳,倒还可以忍受,可怜了那只鸭子,北风里吹了一路,回到慈宁宫时身上的油都凝成了浓稠的蜡,斑斑驳驳,失去了刚出炉时令人垂涎的光彩。
慈宁宫的人,全像看西洋景儿似的,看她提溜着一只挂炉鸭子从宫门上进来。鹊印昨晚上夜,今天在他坦1里睡了大半日,到这会子才回值上来。见她愁着眉进配殿,便稀奇地上前来打量那只鸭子,&ldo;这是……万岁爷赏的?&rdo;
嘤鸣笑得很艰难,&ldo;刚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可漂亮了,这会儿吹了风,冻成了这个模样。&rdo;
鹊印若有所思地点头,&ldo;我想起来了,上回老佛爷说让皇上赏你鸭子吃,万岁爷记在心上了。真难为主子爷,每日政务堆积如山,还记着老佛爷随口的一句话。&rdo;
皇帝当然是孝顺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嘤鸣不知该怎么处置这只鸭子才好。若说吃,都凉了,而且个头太大,压根儿吃不下;若不吃,回头皇帝发起难来,叫她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ldo;这算赏菜吧?福菜大伙儿可以分着吃。&rdo;嘤鸣想得挺好,她决定慷慨地把鸭子贡献出来,大家欢声笑语里把鸭子吃了就完了。
结果鹊印摇头,&ldo;赏菜是上过主子膳桌的,大伙儿分福沾喜气,主子乐意让大家高兴。你这个不一样,主子特特儿让挂炉局烤出来的,只赏你一个人,你得想辙吃了它。&rdo;
这下子嘤鸣怔住了,难怪皇帝并不苛求她怎么吃这鸭子,因为知道她不能草草处置了它。这宫里真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受罚固然不幸,得了赏赉也不全是好事。这么大的一只鸭子,足有四五斤分量,她从养心殿提回来,路上差点儿被草绳勒断了手指头,现在被告知只能她独自一个人受用,就觉得眼前一黑,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ldo;主子……&rdo;松格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ldo;要不您想辙吃了吧。&rdo;
嘤鸣咽了口唾沫,&ldo;我现在还不饿。&rdo;
&ldo;那可怎么办?鸭油都冻上了,时候搁得越长,越不能吃了。&rdo;
这份恩赏,实在让人觉得太难办了,配殿里歇着的人都来出谋划策,有的说送到寿膳房的挂炉局再烤一回,有的说干脆把肉片下来,塞在饭碗里捂热了得了。总之不管怎么处置,嘤鸣觉得这只比她脑袋都大的鸭子,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吃得完的。
太皇太后顺嘴一句话,这回好心办了坏事,把她坑惨了。她愁眉苦脸看了鸭子半晌,扭头对松格说:&ldo;咱们回头所吧,同米嬷嬷说一声,讨一把香来。&rdo;
要香干什么?难不成预备烟熏了再吃?松格也没问,糊里糊涂遵主子的令儿,和米嬷嬷讨了一盒沉香。嘤鸣又提溜着鸭子回到头所殿,恭恭敬敬给鸭子设了个神龛,把鸭子供上去,点了蜡烛上了香,还煞有介事地拜了三拜。
风夹着雨,簌簌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恍如淋了松格的眼睛似的,她眨巴着眼皮问:&ldo;主子,您这是干什么?&rdo;
嘤鸣笑了笑道:&ldo;万岁爷赏的,是我的体面和荣耀。像往年宫里赏咱们家的缎子和首饰,你多早晚看见福晋和侧福晋穿戴来着?那是圣物,得高高供着,这只鸭子也一样。&rdo;
松格呆怔了半晌,说:&ldo;鸭子会臭的,回头招苍蝇怎么办?&rdo;
&ldo;在屋里搁上三天,然后挪到外头去,取之于天,用之于天,就完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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