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抱起她,看都不看一眼高纬,便提步离开。
转身,看到匆匆赶来的斛律钟都。他站在那里,眉目间都是无尽的苍凉。
“对不起,钟都。”高长恭低叹了一声,然后与斛律钟都擦肩而过。
他相信,即便如此悲伤,斛律钟都还是会将斛律一家的后事处理好的,而他现在更重要的是,确保宇文玥安然无恙。
高纬见斛律钟都突然出现,不由愣住,可是他已经说过斛律钟都不与同罪,此时也不能出尔反尔。
看了一眼地上无数的尸体,高纬觉得既然斛律钟都回来,那么这些尸体交给他去处理更好。至于斛律钟都,他日后再想办法安个罪名,将他收拾了。
想到这些,高纬低声道:“起驾回宫。”随即走向了龙辇。
斛律钟都已经被地上的鲜血晃得失了神,他噗通一声跪下,对着他们连磕了几个响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百姓被这场面弄得心酸,一时都没有散去,而是仍聚在那里,看着斛律钟都与家人告别。
“娘,对不起,儿子不孝,没能陪在您身边……”斛律钟都对着自己母亲的尸首流下了眼泪。
自认自持冷静、淡漠疏远的斛律钟都,此时对着这些逝去的亲人,落下了滚滚的眼泪。
不多时,高府的管家来了。原来高长恭一回到家,先着人去请了大夫,第二件事就是让管家将高府所有的男仆都带上,去刑场帮助斛律钟都,听候他的差遣。毕竟现在斛律家已经被满门抄斩,斛律钟都压根找不到人为他们处理后事。
而刚派去管家不久,大夫也被找来。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高长恭紧紧握住大夫的手。
“我会尽力的。”大夫说着,便让自己的女僮仆去检查宇文玥的身体。
大夫退了出去,而高长恭站在屋内看着,看着宇文玥的衣服被掀开后,她身上那错落的棍痕,心痛得无以复加。
“棍伤都是外伤,用外伤药涂抹就行,”女僮仆看着高长恭,有些胆颤道,“可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没了。”
什么!
高长恭震惊不已,宇文玥压根没跟自己说过,她已经怀了孩子!想来,以阿玥的性子,可能自己都不曾注意。而现在,那个自己不曾知道的孩子,竟已经离自己远去……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急忙道:“那么她呢?她身体如何?”
“夫人是被棍棒击打才导致流产,确实比一般流产更严重,但是只要悉心调养,并无性命之虞。”
高长恭松了一口气:“那么就麻烦你们了,务必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是。”
等僮仆要离开时,高长恭突然想到什么,忙道:“流产之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随后,女僮仆为宇文玥净身擦药,大夫则开了内服药,去了厨房熬药。高长恭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只静静地看着她。
等宇文玥醒来时,她的身上已经被包扎完毕。
“长恭……”宇文玥轻声道。
“感觉怎么样了?”高长恭忙将她扶起来,拢在怀里,“身上的伤还痛么?”
宇文玥摇摇头,将高长恭的手移到自己的心口:“可是这里好痛……”
“阿玥,逝者已矣,你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的身子。”高长恭抑制着心痛道。
他到达刑场的时候,满地都是斛律一家的尸首,而他的妻子,被几个侍卫围在一起用棍棒击打,那一刻,他几乎发疯。
斛律一家的死,他和宇文玥一样悲痛,可是现在他除了安慰宇文玥,让她好好照顾身体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你还记得四年前么,在掩竹居的时候。”宇文玥倚在他胸口,轻声道。
高长恭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件事,不由得弯了嘴角:“记得。”
“那天晚上,我们八个人在掩竹居烤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不快意,可是现在……”宇文玥苍白的脸上又被泪珠打湿,“先是大哥孝瑜离开了,然后又是孝琬。现在,须达、恒伽和绾灵又走了。以前,一起赏花赏月的八个人,如今只剩下我们与钟都了……”
“阿玥……”高长恭也悲从中来,“也许,这一切都是命数。”
“那么,我们的命数又如何呢?”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朝代,他们的命数又将如何?会不会哪一天也如同斛律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别多想,阿玥。”高长恭吻着她的眼角,“无论命数如何,都有我与你一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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