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宫道上传来木轮碾压砖面的摩擦声,轱辘轱辘地进了大厅。
凌采薇兀自好奇太子进殿为何弄出如此声响,就见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神情委顿的年轻男子裹在白色的狐裘中依偎在轮椅里被人推了进来。
“烈儿,外面冷,不是传旨让你在太子府好好休息吗?”殿上的南帝已经离开龙椅快步走到南荣烈身前。
推车的随从四两赶忙跪下接驾。
“儿臣身体抱恙,不能叩请父皇圣安。还请……父皇见谅。”南荣烈虚弱的跟南皇请安,两句话说完已经气喘吁吁。“四两。”他吩咐跪在地上的机灵小童道:“替我向父皇磕三个头。”四两爽快地领命“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替太子爷向皇上请安,祝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皇帝冲他笑了笑,“快起来吧,推你主子到朕跟前坐着。”
太子坐在轮椅里被太监们抬到丹樨上,想送到皇子桌。太子微弱的声音阻止道:“我要和妹妹们在一起。”
为的太监看着皇帝皇后,不知要不要听太子的。
皇后垂目像世外之人,专心的低头品着杯中之酒。
皇帝摆了摆手,“依太子。”
于是,凌采薇这一桌上的莺莺燕燕一个不剩的起身恭迎太子大驾。凌采薇随众人矮身行礼。
太子难得冲着这群妹妹们露出笑脸,从狐裘中伸出看似柔弱无骨的胳膊,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鼻子,掐掐这个的脸蛋,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就是不让起身。众人矮身在他跟前,忌惮着皇帝的权威都跟太子笑脸应答。
四两把车推到凌采薇跟前故意停下来。太子颤微微把魔爪伸向她的脸蛋,凌采薇身子适时又一矮,那个想占便宜的魔爪只碰到她的乌黑秀。
魔爪似乎还不死心,想去捞她的下巴捏在手里,凌采薇往后一退,他又扑了空。四两强忍着笑,肺都要炸了。南荣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即领悟把车又往前推了推。南荣烈趁机抓起凌采薇放在身侧的手,攥在手心里摩挲。皇帝皇后那边正在接受大臣敬酒没注意到这里,公主们都是皇后的人,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个个缄口不言,远处的皇子有注意到这边的,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心态。
凌采薇早就羞得满脸通红,虽说注定是太子的人,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样轻薄实在难堪。一心想要把手不动声色的抽出来,可是使了半天劲都是徒劳。她不由得抬眼瞧他,怎么将死之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这位妹妹怎么这么眼生?太子哥哥好像没见过啊?”南荣烈第一次不戴面具出现在凌采薇面前,声音也恢复如常,又装出一副病重的样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和那个武功高强、狡猾蛮横的铁血阁阁主邬弗峻联系在一起。凌采薇只觉得眼前人肤色惨白,虽眉目清秀,只是眼睛无神,如果不是生病折磨得太瘦,估计也算是潘安之貌。她诧异这样一个病秧子的力气何来。
“怡姝是卫国……”凌采薇想如实告之身份以便脱身,话说到一半,大殿座上的皇后看到这边的情形终于话了:“太子休得无礼。她是卫国的怡姝公主,不是那些个随便让你摸来摸去的妹妹们。”
皇后果然不待见先皇后生下的儿子,要么不开口,开口就句句带刺。她这一声凤吼如一张厚重的幕布盖住了大殿的喧华。
皇帝放下酒杯,忧虑的瞧瞧不远处的太子,他仍攥着凌采薇的手不放,头却朝向皇帝,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皇后,话却是说给太子听的:“烈儿,皇后所言极是。她不是你妹妹,是你即将迎娶的太子妃。”他爱怜的抓过皇后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动作和他宠爱的儿子如出一辙:“如此说来太子爱护太子妃就如朕爱护皇后一样啊。哈哈。”他开了句玩笑缓解气氛,殿上众人除了皇后不笑,其他人都随声应和。
“我的太子妃?”南荣烈往凌采薇跟前探了探身,吃惊的问道:“即是我的太子妃怎么不送到我府上完婚,反而先我一步来给父皇拜寿,这是谁定的规矩啊?”
“太子。”皇后终于展颜一笑,“南朝皇室娶进来的女人不仅要血统高贵纯正,还要完璧无瑕。本宫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冒着和卫国闹僵的风险暂时搁置了你的婚事。”
凌采薇矮身半蹲在南荣烈跟前,感觉腿上有万只蚂蚁在爬,手还在对面无赖的手里,只盼着皇帝皇后能阻止她此刻的尴尬,却不想皇后一席话令她更加难堪。双腿上运行不畅的气血像决堤的洪水全冲到脑子里,她“噌”地站起身,太子被她拽的差点从轮椅上掉下来。吓得四两和公主们一阵惊呼。
南荣烈脸上全是惊恐,内心却是一片欢歌。那夜被她设计,回去身上就奇痒不止,他以为是病了,叫了阁内的大夫查看,才知道是中了她的毒。吃了两天苦药才渐渐止住浑身的奇痒。今天他是故意要来整整她,给她点小教训,却不知这只看似温驯的小鹿,起疯来竟然令人瞠目。
“皇后,怡姝有一事不明,请皇后明言我与太子婚事搁置的原因?”皇后在南朝是万人之上,连皇上都要敬她三分,从来无人敢如此口气质问她。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凌采薇此言一出,整个大厅竟然鸦雀无声,皇帝眯着眼睛从龙椅上望过来,看不出神色。皇后笑容全无,似乎运了一口气,准备威。
此时,与公主桌遥遥相对的皇子桌上有个皇子站了起来,朗声道:“怡姝公主有什么不明之事可以散了宴席单独向母后请教,今日是父皇寿宴,来,众位兄长弟弟,我们共同举杯敬贺父皇寿比南山。”
“慢着。”
“慢着。”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是皇后和凌采薇。
自古以来,女子名节乃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哪能任人一张嘴就把自己的清白玷污了去。其他事她可以忍,可以权衡,唯独这件事,不能不当着众人说清楚。否则即使她嫁进了太子府也会因此事被人说三道四。既然南朝皇后当着众人信口雌黄,那她一定要当着众人揭穿她的阴谋诡计还自已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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