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一愣,这才说道:“客官不问,我倒忘了。这阳谷县原本只有两大害,便是景阳冈上的一鬼一畜生。有那好事的,将阳谷县城中一个开药铺的财主,复姓西门,唤作西门庆的也添了进来。”
武松道:“这西门庆,也与那大虫和鬼怪一般吃人?”
小二笑道:“这说的哪里话,那西门大官人虽也横行县里,欺男霸女,终究做不出那吃人的勾当来。这阳谷县三害,还当是景阳冈上两个厉害得紧。”
“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我见你走都不问人,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得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
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便是有那大虫鬼怪之属,也伤不得我。”
酒家道:“我是好意救你,刚才那榜文,你可曾仔细看了?”
武松酒喝得多了,愈发起性来,道:“看了便又如何,有大虫,我便三拳两脚打死;遇鬼怪,我便与它斗上一斗。你看我怕它怎地?”
“你硬是要强留我,待我发起酒风来,将你破店也拆了!”
原来这武松自从与赵东来记忆同步,心中傲气更甚,思维也与赵东来逐渐同步,看那榜文时,也只信冈上有虎,不信有鬼——可凭他这一身力气,不过个把老虎,又怕甚么?于是更不把个老虎放在眼里。
武松哪里知道,赵东来所生活的年代,老虎不过是动物园中任人观赏,吃成胖橘的观赏大猫,可他自己的年代中,虎患猖獗,年年都有千百人丧生虎口。
只是,酒喝多了,脑子便不灵光,也想不到这些。
他本身便是个要面子的,适才遇到一老一少开店,他却百般留心,生怕遭人害了。待饮过些酒,脑子一浑,想来竟有些羞耻——我武松大好男儿,竟惧怕起这一老一少来?
此时遭那店家一说,犟脾气上来,便更硬是要闯一闯这景阳冈。
酒家道:“你这!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落得你恁地!你不信我时,请尊便自行!”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
这武松提了哨棒,大着步,自过景阳冈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
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武松冷笑道:“不过一只大猫,竟弄得如此兴师动众。”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那时已有申牌时分,这轮红日厌厌地相傍下山。武松乘着酒兴,只管走上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行到庙前,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武松住了脚读时,上面写道:
“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人命,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馀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
政和……年……月……日。”
武松读了榜文,与在酒店中所见一致,无甚新意,冷笑一声:“又是如此,不过一只大虫而已。”
武松走了一直,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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