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儿女,魏嬿婉总是心情不佳,所以如懿也不愿多提。她们与皇后都是表面的情意,一起看过一次也就罢了。皇后中年有孕,格外当心,除了饮食一律在小厨房中单做,亦是请了齐鲁并太医院中几个最德高望重的太医一日三次轮流伺候。可惜再怎么调理,也无奈何胎气虚浮,这个名为永琮的孩子,终究不是有寿之人。
这一个新年,在纯贵妃新生的皇六女和硕和嘉公主璟妍的啼哭声中过去了。而因为皇后的复宠,蛰伏许久的嘉妃也在此时显露了三月身孕。她的侍女贞淑是李朝医女出身,如懿就算下手估计很快也会被发觉,所幸也就不在这个孩子上费心了。反正留着他也好,跟皇后的孩子前后脚出生,由着皇后去费神吧。
三月的亲蚕嘉礼,为着皇后有孕,皇帝下旨由如懿代替皇后前往西苑太液池北端的先蚕坛进行。大清祖制,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皇帝却叫如懿亲蚕,这消息被有心人传到皇后耳朵里,她肚子里的永琮又不知遭了多少罪。
皇后这般保胎,中宫一直汤药不断。待到入了三月中,皇帝来后宫的时候逐渐少了。入春之后,京中大旱无雨,时日长久。这本是要春播的时候,滴雨未下,春耕无法照旧,到了秋日也会颗粒无收。京中若是收成大减,民心必定不稳。为此,皇帝忧心忡忡,不仅素食一月,更是斋戒沐浴,前往斋宫求雨。
后宫亦在如懿与纯贵妃携领之下,陪同太后在宝华殿祈福。可是偏偏清明都已经过去,还是晴日高照,一片厚云都没有。这一日皇帝领着合宫妃嫔与太后请安,眼见太后与皇帝愁容满面,纯贵妃不禁进言道:&ldo;皇上与太后连日来诚心祷告,可这天还是一滴雨点儿也没有。臣妾多句嘴,也是为求个安心,不如请钦天监过来看看吧。&rdo;
太后原不信这样的事,但架不住皇帝病急乱投医,只好说:&ldo;福珈,去传钦天监监正。&rdo;
监正来得极快,想来遇见这样的年份,他们早就有了准备。皇帝沉声问道:&ldo;今年迟迟不见春雨,是否天象上有何妨碍?&rdo;
监正掰着指头,眉心紧锁,算了片刻道:&ldo;回皇上,春雨未至,实因后宫有与天象有妨碍者。微臣昨夜夜观天象,见天府星尾带小星,呈污浊云翳,对冲雨宿,致使春雨迟迟不下。&rdo;
皇帝听见&ldo;天府星&rdo;三字,略微疑惑,问道:&ldo;可能算出是何人星象不利?&rdo;
那监正苦恼半晌,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犹豫道:&ldo;回皇上,天府星乃后星,正对后宫皇后娘娘,而尾带小星,则合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恕微臣直言,正是皇子与星象有碍……&rdo;
&ldo;荒唐!&rdo;皇帝怒极,将一盏茶都摔在监正身上,&ldo;皇后腹中乃是朕之嫡子,天潢尊贵,怎会不祥?&rdo;
监正也顾不得额头流血,连连叩首不止。众妃嫔见皇帝恼怒,亦连忙起身下拜劝解。唯太后阴沉着脸,半晌方道:&ldo;皇帝,且听听监正怎么说。&rdo;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没好气地问:&ldo;你说皇后腹中皇子于星象有碍,可有排解之法?&rdo;
监正忙道:&ldo;皇子于星象有碍,然皇上洪福齐天,龙威闪耀,邪祟不敢侵身,只待皇子生产之时,必有甘霖降下。只是皇子流年不祥,为皇上龙体,且请皇上勿与皇子过于亲近。&rdo;
皇帝正欲再批其胡言乱语,忽见赵一泰在门口绊了一脚,几乎是滚进殿内来的,满脸是笑,一迭声道:&ldo;恭喜皇上,恭喜太后!&rdo;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皇帝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事,赵一泰一边说一边比画,激动地流下泪来:&ldo;皇上,太后,中宫喜降麟儿啊!&rdo;
太后忙扶了福珈的手起身,欣喜道:&ldo;是么?真的是皇子么?&rdo;
纯贵妃稍稍迟疑:&ldo;可是日子不对啊。皇后娘娘的身孕离八个月还有两天呢,怎么现在就生了呢?&rdo;
赵一泰道:&ldo;一个时辰前娘娘胎动发作,太医说怕是要生了,烧艾也没有用,只能催生。幸好一切平安,皇子立刻就生下来了。&rdo;
皇帝先是欣喜,忽然想起那钦天监监正,寒声道:&ldo;还说什么皇子生产便有甘霖降下,朕看是你危言耸听,如今皇子早产,哪里有什么甘霖……&rdo;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听得雷声隐隐,空气中夹带着潮湿的水汽闯进殿内,竟然快要下雨了。众人想起方才监正所言,勃然变色,赵一泰却茫然无知,凑趣道:&ldo;皇上,这是菩萨显灵啦!今日四月初八是佛祖诞辰,又逢喜雨降临,小皇子必定是祥瑞之子!&rdo;
他这一番话,说得皇帝的面色变了又变,两颊边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仿佛有惊涛骇浪在他的皮肉之下起伏而过。众人皆不敢多言,只顾着惊恐万状。
满殿寂然里,皇帝遽然起身离去,衣袍带起的风拂到如懿面上,她只觉拂面生寒,却又在颔首的瞬间,无端端浮出一丝飞快的凛冽笑容,倏尔不见。
第二十五章孝贤皇后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皇后早产生下了皇八子。八阿哥出生当日正逢亢旱之后大沛甘霖,喜雨如注,又值佛祖诞辰的四月初八,这样万事吉祥,皇后只以为八阿哥必能独得皇帝疼惜。然而喜滋滋等了半日,却只等来进保送来些许赏赐,连皇帝的人影儿也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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