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倒牵出一段公案。
那是嘉佑三十二年的正月初一,雪花纷飞,园子里玉树琼枝,银光耀眼。她穿着簇新的大红织锦长袍,戴着方巾,抱着手炉倚门看雪。
文竹跑过来笑道:“小姐,他们来了!”
章衡和刘密一道来给赵公拜年,赵公绯袍金带,笑吟吟地坐在上首。地上放了两个绣垫。晚词躲在门后,见他二人撩起衣摆下拜,悄无声息地上前,站在父亲身后,觍颜受了这一拜。
章衡抬起头来看见她,心知这厮是赶着时机来占便宜,自己吃了亏也不好说什么。
刘密对上她洋洋得意的目光,忍俊不禁,抿唇一笑。
赵公转头发现女儿的小花招,好气又好笑,斥了声混账,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她。
晚词闪身让开了,神情无辜道:“我一来便看见他们两在磕头,又不是故意的。”
赵公摇了摇头,向章衡和刘密道:“琴儿一向顽劣,你们莫要在意。”
刘密笑道:“祭酒言重了,学生相信商英不是故意的。”
晚词看着他笑,他低下头去吃茶,脸被水汽熏得发热。坐了一会儿,晚词送他们出门,走到石阶下,章衡突然抬脚绊了她一跤。
晚词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屁股生疼,刘密急忙扶她起来,道:“没事罢?”
晚词忿然,指着章衡道:“你这个阴险小人!”
章衡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翻身跨上他那匹禄螭骢,扬长而去,鲜衣怒马转眼没入茫茫风雪中。
晚词气得从梦中醒来,天已微微亮了。脸上湿漉漉的,抬手抹了一把,望着青灰色的帘子,待被回忆搅乱的情绪慢慢沉淀。
场内安静极了,想是都睡不好,连鼾声都听不见,只有号兵来回巡视的脚步声。晚词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异味,吸了吸鼻子,登时警觉起来。她掀开帘子,借着稀薄的晨光,看见殷红的血自对面号房蜿蜒流出。
考官们住在贡院东南角的一座院子里,这个时候大多已经起了,章衡正在屋里整理昨日送来的考卷,外面一阵嘈杂,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家仆开了门,孙尚书走进来道:“丽泉,有名考生死在了号里,你随我过去看看。”
闱场中怪事频出,死人也是常有的。章衡那年亲眼看见一人发疯逃出号房,触柱而死,闻言心头一跳,忙道:“哪一间房?”
孙尚书道:“玄字九十一号。”
章衡暗自松了口气,疾步跟他往考场走去。
此时天更亮了,血腥味在晨风中弥漫,本就紧张的考生们听说死了人,更加惶惶不安,有的竟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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