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生正色道:“大错特错,做买卖的第一要旨,就是和气生财,偏偏这个鸦片就坏了这个规矩。先不说鸦片祸国殃民,我就从生意场的角度来给你说一下。天下六大最能生财的门路,煤铁盐丝茶粮,每一项都是利国利民,有哪一个是跟鸦片类似的?鸦片能谋一时之黑利,但是这生意,绝对做不大,也绝对长不了!你怎么能说这是最赚钱的行业呢?”
杜月笙不服气的道:“可是这玩意儿利润大啊,是个暴利行业。”,刘海生嘿的一笑:“若论暴利,鸦片比得上古玩字画么?”,杜月笙听了刘海生这一番标新立异的怪论,不由得怔然。
刘海生从怀里摸出两块锃亮的龙元丢到桌子上:“月笙,虽说学徒期间柜上不会给你开工钱。但是我做主了,从今往后你跟别处的学徒生一样,每月两块钱的零花钱。我以前跟你提起的五壶四把,其实是试你的心性的。你来鸿源盛这么多天,我可曾要求过你给我拎过夜壶?只盼你日后勤学上进,不要辜负了师傅的一番好意就行了。”
杜月笙茫然的接过那两块龙元,想了一想,终于揣进了裤兜里。接着刘海生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去吧,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大伙儿还等着你呢。以后我会认真的开始教你经商之道,嘿,何去何从,该走哪条路,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杜月笙点点头,走出了刘海生的房间。此时雨势已经渐渐停了,杜月笙走进前厅,现大伙儿都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杜月笙不由得心中有气:“你们干嘛?这是准备要给我出殡么?”
向大年满脸沉重的长叹一声:“你没被掌柜的整死吧?我们大伙儿正合计着,要不要去给你收尸呢。唉,你要是有点儿什么事,可让大伙儿怎么办啊!”
杜月笙呸了一声:“咒我呢?你找打是不是?师傅又不是豺狼虎豹,最多就是说我几句,难道还能咬我?”,接着杜月笙又装模作样的点一点头:“不过你们的心还是好的,这么关心我。嘿嘿,离了我不行吧?要是没有我,你们都找不到主心骨了吧?”
向大年摇头道:“主心骨不主心骨的先不说,最重要是,你万一受了罚,有个头疼脑热的,谁来请我们吃饼卷肉呢?为了饼卷肉,我们也不得不关心你啊。”
“我靠!”,杜月笙怒骂一声,扬起手来追着向大年就打,向大年嘻嘻哈哈的跑着躲开了。众人哄闹一阵,杜月笙喘着气丢出两块龙元:“谁去买去?”,袁海鹏和另外一个伙计轰然答应一声,抢过龙元就跑了出去。郑大峰招呼道:“拿把伞,万一在路上再下雨的话有用。”
杜月笙拍手道:“雨停了,咱们各归各位吧,一会儿该有客人上门了。”,他看着周围那些店伙计,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心说,还是跟大伙儿一起闹来闹去的最幸福啊。去他妈的人生道路吧,这么深奥的问题以后再说不迟。
杜月笙终于开始漫漫学徒路,刘海生果然没有食言,一直在尽心尽力的教导杜月笙。冬去春来,杜月笙已经在鸿源盛待了整整一年,一年的时间苦熬下来,当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杜月笙有时候也会想到陈世昌,自己都感觉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他偶尔也会半夜从梦中惊醒,深觉自己这么混下去,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人头地,顿时烦躁无比。
杜月笙虽然工钱从两块涨到了五块,但是仍然是标准的月光族。他最大的嗜好,就是了工钱以后跟大伙儿一起出去喝酒消费。在他的带动之下,不但鸿源盛的伙计,就连周围几个铺子里的伙计,都养成了不攒钱的习惯。大伙儿一旦下工钱,就吆三喝四,呼朋引伴的吃喝玩乐。刘海生说了他不止一次,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最后,刘海生也就索性不管,由他去了。
这一日杜月笙早上起床,慢慢卷了一个大炮。何为卷大炮?就是拿烟丝和白纸自己手卷香烟。在这年月,成品的香烟尚且少见,杜月笙偶尔买一点过过瘾还行,但是又哪里有钱长期抽?最后还是听从了何三望的意见,干脆买便宜烟丝自己动手。这手卷烟的劲头是大了些,可抽惯了以后,杜月笙却越来越喜欢了。
何三望是抽烟的行家,他教给杜月笙的卷烟方法,卷出来上粗下细,烟丝均匀,松密随心。杜月笙深吸一口烟,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箭,然后口中接连吐出三个规整的烟圈,缭绕而上。最后口中出来一个浓若实质的烟弹,在眼前久久不散,而后,烟雾弥漫全身,仿佛一层氤氲紫气,当真是跟神仙一样。
这又是杜月笙练就的一手没用的绝活,除了能在众人面前显摆之外,实在没什么别的用处。何三望倒是十分羡慕,可跟着学了好久也没学会,最后只得悻悻放弃。
杜月笙抽一根烟,胡乱洗漱了一番,背起一个布兜就出了门。随着业务越来越精通,杜月笙已经很少站柜台了,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跑街。去街上开新的客户,还负责将客户的欠款收上来。跑街么,就是在街上跑,不能在店里坐着。嗯,说得好听点,就是做售前和售后。刘海生许给他,跑街跑好了,就逐步让杜月笙插手批的声音。
虽说杜月笙现在只能负责一点小客户,但终究是常出门的人了。在整个十六铺,他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杜月笙是天生的喜动不喜静,又善于察言观色,应变能力强,所以业务开展的红红火火。何三望总是叹息当初没有下定决心把杜月笙挖过来。他玩命的督促袁珊宝上进,奈何杜月笙这个好兄弟跟他真是一点也不像,袁珊宝在店里中规中矩,叫他跑街,那是万万不能。
今天的任务是去豆市街的喜粮油店收一笔账,杜月笙从怀中掏出怀表一看,正是八点四十五分。论说收账只能下午收,上午是不能去人家铺子里要账的。但是这喜粮油店实在太可恶,总是推诿。因此杜月笙决定上午去收账,为的就是成心恶心他们一下。
杜月笙呼吸着上海独有的潮湿空气,迎着朝阳心满意足的往前走。忽然他脚步微顿,刚才似乎是有人盯着自己?杜月笙不动声色,依旧步伐不变的向前走。他故意蹭到一家店铺门前,那店铺的玻璃窗子里面明明白白的倒映出来,有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跟在杜月笙身后不远处。杜月笙仔细一看,这人正是孙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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