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她甫一安静下来,顾川才说:“我能理解他。”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听得懂了,有些愣地问:“为什么?”
顾川说:“这个地方,生存与死亡的界限如此模糊,往往你昨天驻足的街角,今天就可能有人被不知从哪儿打来的子弹一枪毙命。可一旦作为记者,口袋里揣上录音笔,肩上扛着摄影机,脑子里想着今天的新闻稿,就会有冲到现场的欲望,管它是什么样的现场。我们不会想到这里是危险还是安全,这件事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在冲突地区报道,做什么风险评估都是狗屁,这里没有安全与危险之分,只有去与不去。”
只有去与不去。
苏童在他怀里转了个圈,一面背抵着房门,一面靠在他怀里,问:“所以你十二年前哪怕已经被国内催促无数遍,还是要带领大家回来,就是因为你想去。”
顾川像是咬了咬牙:“我想去,我是想去。”
苏童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去,不想跟着你去?”
顾川突地惶然一震,身体的变化总是相互依靠的那一个最先了解。
苏童去捧他的脸,说:“大家都是记者,你说过的,责任扛在肩上,就不会去想前路到底是什么样,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过是个领头人,是让大家团聚在一起的纽带,即便没有你,还是会有人要回来,如果一个运气不好,还是会有人受到伤害。你懂得安慰我,怎么不能安慰你自己?你太累了,没有人要责怪你,可你把你自己封闭起来,你过度地保护每一个人,你以为那样就是对的,可或许别人并不是这样想的。”
一时间的地位反转,好像起初不是她先沮丧一样。
许多人都和他说过同样的话,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原景重现,在经历完他们所经历过的这一切,胆大的,无畏的,愣头青的,没来由的,还能站到他面前和他提到这件事。
也只有她,第一次见面就敢问他为什么当逃兵的她,一次次撕开他不愿回顾的伤疤的她。可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她……
仿佛只是一瞬之间,顾川觉得心里有某一处松动了。
他倾下头来冲动地吻她,双手往下,死死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人来人往的过道上,有各色皮肤看过来的面孔。
所有人都有事要做,有地方要去,匆匆一瞥里,没人会去想这对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交谈了什么。
他们只是相拥接、吻的两个年轻人,或许是刚见面,或许是要离别,或许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有个身影长久伫立在这过道一边,静静看着这二位。
顾川将脸色潮红的苏童放开,视线落到这人身上,方才还温柔的一张脸忽然变了颜色,黑沉如风雨欲来的天空。
苏童顺着视线看过去,吃了一惊,想去拉顾川的手,却已经被他错过:“顾川!”
顾川抡圆了手臂在何正义脸上砸了一拳。
何正义一个没留神跌坐到地上,擦了擦唇角的血,似笑非笑:“不过被我撞见,你也不用这么恼羞成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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