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怔了下,眉头轻皱,只很快又问道:&ldo;昌平,你昨夜到底去了哪里?&rdo;
昌平的眼睛掠过了那幕厚厚的垂帘,帘底露出了半幅月白衫角。
&ldo;我去了哪里,有人应该知道的。只是他不愿让你知晓而已,&rdo;昌平低声呢喃了句,微微笑了下,明亮的眼睛重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尊贵地凌驾于天下的女人,她的主宰,她的母亲,声音骤然响亮了起来,&ldo;我去了哪里,那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母亲知道,我已经成年了。请求母亲为我开府,允许我搬离这太宁宫。&rdo;
&ldo;胡说!&rdo;明元再次皱起了眉头,轻声斥责,&ldo;你才十七。等你年满十八成人,有了合意的驸马,我自然会为你开府立宅的。&rdo;
&ldo;我的两位皇兄,十六岁时你就允许他们出宫,赐下宅邸,为何我要等到十八岁?按了中昭皇朝的开国祖法,我与皇兄一样,也是皇位的继承者之一。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rdo;
昌平的声音清晰无比,毫无惧色。
&ldo;因为他们是男子,而你是女子!昌平,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希望你能得到良人,与他过好这一生便可。别的东西,想了未必是福!&ldo;
明元的语调仍是那样平缓,却带了叫人不敢违背的威严。
昌平笑了起来,年轻光洁的脸庞像朵鲜花:&ldo;母亲所谓的良人,就是让我在王家、萧家或者端木家择选一个男人嫁了吗?而且母亲,你别忘了,你自己就是个女人,但你却做了这中昭皇朝百年来的第一位皇帝!&rdo;
&ldo;正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现在才会这样对你说话!&rdo;
&ldo;但是母亲,再这样住在这个宫里,我会死去的,真的。并且,我必须要让你知道……&rdo;昌平的笑容渐渐堙没了下去,眉间浮上了一丝嘲意,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了一方罗帕,在她面前慢慢展开,然后随手弃在了脚下,&ldo;过了昨夜,我已经成年了。&rdo;
洁白的罗帕正中染了一簇带了污痕的猩红血,刺目得仿佛雪地中的一团烈火。
那簇猩红,刺痛了明元的眼,她的面上慢慢地笼罩了一层寒霜。
&ldo;是谁?&rdo;
她的目光仿佛淬过了冰,森严地投在这个昂头站在她面前的女儿。
&ldo;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只需知道这个事实和我的决心便可。母亲对我如果真的还有几分疼惜,请成全我。&rdo;
昌平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朝她叩头,发间那枚衔珠凤簪的凤首随了她的动作而不停颤动。
明元注视着她。
昌平,她的女儿,也是她最小的孩子。印象中她仿佛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小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学会了用这样决然的手段、疏远的礼节来向她昭告她已经成年,并且迫不及待地要脱离她的羽翼?
是她老了,还是她的女儿真的已经长大了?
&ldo;你下去吧。我会考虑的。&rdo;
&ldo;母亲不要让我等太久。&rdo;
昌平朝她再次叩头,起身离去,肩背挺直。
明元望着她消失在了垂帘之后的身影,眉间渐渐浮上了一丝难辨的怅然。她回头,看向了身后那片帐幕之下露出的一角袍服,出神片刻,然后再次把目光投在了委顿在地的那方被玷污的罗帕,慢慢蹲下了身去,伸手拣拾起来,怔怔盯着。
&ldo;长chun!&rdo;
她把罗帕卷在了手心,站了起来,声音已是凛冽。
刚才那个紫衣女官进来了。
&ldo;去把茯苓和余香给我叫过来,立刻。&rdo;
天大亮了。
步效远问了个路过的农人,才知道这里距皇城北门有七八里的路。
天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潜回了自己的家。
当他屏息站在自己家门前的时候,愕然地发现门被踩倒在地,井口被填,chuáng倒了,那个被烟火熏燎得大片乌黑的灶台大半坍塌在地,还有他的刀,也没了。
他住了十八年的熟悉的家,现在凌乱不堪,满目伤痕。
&ldo;阿步……&rdo;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他回头,借了黯淡的夜色,看清是隔壁的阿叔。
&ldo;阿步,你得罪了什么人?今天一早就有官军气势汹汹找了过来要抓你,把你家翻了个底朝天才走了,还放话叫我们看见你回来就去报官。阿步,这是老叔从前欠你的钱和几件衣服,你拿了赶快逃命去吧,千万别回来了!万一被人看见去,你就没命了!&rdo;
阿叔塞给了他一个布包,低声不停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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