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婵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捂着脸,鼻子抽了抽,眼泪如散了线的珠子般,哗啦啦的往下掉,魏黎春以手撑在炕沿上,稳住身形,从岳临柟手中抽回腕子,说道:“臣妾又没说不去,皇上何必动怒?”
“好了,莫哭了,过来伺候本宫更衣。wanben”魏黎春扫了黄婵一眼,黄婵忙擦了擦眼泪,上来替魏黎春穿鞋,又取了鹤氅跟手炉来,岳临柟那边亦有李福贵跟小桂子进来伺候,两人很快便整装完毕,各自上了辇架。
辇架到达望月小筑后,停在主楼东边的春芳苑,岳临柟跨过门槛,转身吩咐道:“都在这候着,谁也不许跟进来。”
黄婵一脸担忧的神色,魏黎春冲点点头,便抬脚跟了上去,因路面有霜冻,她不敢走的太快,岳临柟自顾在前,不停下来等待,也不退回来搀扶,如此冷酷无情的模样,魏黎春自是熟悉万分,不由得轻笑出声:“臣妾爱看戏,可日日看,月月看,便是再好的戏,也腻味了。皇上总算将假面皮卸下来了,果然还是这张脸,看着最舒心。”
岳临柟面无表情的说道:“本没这么快落幕,只是有些人等不及了。”
说话间,人已进了春芳苑,拐进起居用的东厢,搬起主位上的太师椅,翻开下面的一个地砖,拎出地砖下的一个铁环,拽两下松一下,重复三次后,侧面墙上的多宝阁急速后退,然后露出一个月亮门来。岳临柟有规律的转动了几下月亮门上的圆环,只听“哗啦”一声,门便开了。
月亮门后是个书房,左右书架上陈列的都是兵书,当中悬挂着一张军事布防图,军事布防图下面,则摆了个硕大的沙盘,北面长城蜿蜒起伏,依稀可见雁门关的身影,东南两面一片蔚蓝,西面大漠孤烟黄沙弥漫,玉门关耸立其中,而中间黄河与长江奔腾而过,各省州县蚂蚁般密布着,可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岳临柟将月亮门从里边关严,并上了锁,转过身来,嗤道:“天天嚷着让金承业去当伊犁将军,现下可好了,伊犁将军死了。”
“什么?”魏黎春惊讶出声,随即拧眉,疑惑道:“皇上哪里听来的消息,为何臣妾这边没有折子上来?”
“八百里加急奏报现下才到河南,只怕你要明儿晚上才得信。”他将先前黑衣人呈上来的匣子递给魏黎春,说道:“自太祖皇帝起,便有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大内密探,他们无处不在,所得的消息最快也最准确,你虽摄政监国,却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的,不过即便知道,也寻不到他们,他们亦不会听你差遣。朕闭关修仙时,封了所有的门路,直到最近,才又叫他们继续递送。”
魏黎春打开匣子,取出里边的密报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得知伊犁将军是酒后纵马摔断脖子丢了性命,叹气道:“这个郑爽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不好生保重自己,倒学那些个年轻武将,不但酗酒,还纵马,落得个晚节不保,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休得胡说!”岳临柟一巴掌拍在只景泰蓝的花瓶上,顿时碎成粉末,冰冷如二月春风的声音传来,让魏黎春生生打了个哆嗦:“郑爽与史大安原是朕东征西讨时的左膀右臂,骑射功夫根本不在话下,昔年我们三人醉的上不去马,被人抬着丢上去,仍能在戈壁滩上疾驰两个时辰。若是旁的倒也罢了,酒后纵马摔断脖子?哼,合着当朕是傻子呢。”
“这么说来,郑爽岂不是被人谋害的?”听了片刻,魏黎春回过味来:“莫非,是宁王?”
“除了他,还能有谁?局尚未布好,本不想这么快便针锋相对,只是娴妃这里出了岔子,母后处置了她,打草惊蛇,让他只得加快速度,而朕也不得不迎战。”岳临柟瞪着魏黎春,没好气的说道:“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上洞若观火成竹在心,却半句不提,只悠然的在旁看我们上蹿下跳,想必十分有趣。臣妾吃过苦,受过屈辱,也有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如此可笑。”魏黎春哈哈大笑了半晌,这才将匣子猛的砸到地上,快步走到月亮门边,边去拧开关,边说道:“爱咋咋地吧,老娘不玩了。”
“你如此激动作甚?朕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前些日子自国师口里知道玉涵转世后这才放下执念。”岳临柟将她扯了回来,按到椅子上,说道:“既已放下执念,便不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朕自小受的便是君王教育,又经历过残酷的储位之争,宁王那点小心思,不过是班门弄斧,根本逃不过朕的眼睛。”
魏黎春挣扎了几下,奈何他手劲极大,如何都站不起来,气愤道:“那直接将权势收归到自己手里便是,何苦让臣妾继续作跳梁小丑?”
“太子摄政监国,心腹皆换成东宫近臣,而爱妃摄政监国,又四处安插亲信,倘若朕重返朝堂,自然也要大动干戈。如此一来,朝堂威信全无,臣子寝食难安,百姓战战兢兢,边疆异族只怕也会闻风而动,于国于民皆无益。”岳临柟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所以,朕继续修仙炼丹,爱妃继续摄政监国,直到腹中的新太子登基为帝。”
岳临柟方从慈宁宫出来,小桂子就凑上前来,笑的牙不见眼的说道:“皇上,朱瑾姑姑打发奴才来报信,说娘娘有喜了。”
“当真?”岳临柟怔了一下,忙道:“快,起驾回长春宫。”想了想,又吩咐道:“去,给太后说一声,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哎!”小桂子应了声,扭头跑了。
辇架行进的极快,饶是如此,岳临柟仍然嫌慢,催了个遍,这才回到长春宫。黄婵正带人在寝殿外厢归拢各宫送来的贺礼,见着皇上回来,蹲身道了个万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岳临柟笑道:“好好伺候着,少不了你们的赏。”
“奴婢们跟着娘娘,几时少过赏赐了?”黄婵嗤了一声,快步跟上来,替他打起帘子,担忧的说道:“早上国师来时吐了一回,午膳只进了些羊乳,待会摆膳时皇上可得劝着点,定要让娘娘多用些才好,免得把肚子里的小皇子给饿哭了。”
魏黎春在内室听到这番话,故意板起脸来,斥责道:“好大胆的奴婢,竟敢背后编排本宫,这样的奴婢本宫可不敢用了。朱瑾,快去叫慎刑司的人来将她拖走,几时□好了几时再送回来。”
黄婵假哭道:“娘娘好狠的心,有了肚子里的小皇子,就瞧不上人老珠黄的奴婢了。”
魏黎春被逗乐了,抿唇笑道:“没影子的事儿呢,连太医院的老院判都诊断不出来,兴许国师手抖瞧错了也是有的,倒让你张扬的人尽皆知,回头若是个哑炮,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黄婵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笑嘻嘻道:“千金一科上,太医院的老院判又哪里比得上国师大人,娘娘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
“黄婵说的没错,陌尘向来不做没把握之事,既是他说有了,那定然没差的。”岳临柟在炕沿上坐下,将魏黎春揽进怀里,手掌按在她的小腹上,来回摩挲着,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角,叹息道:“总算是怀上了,也不枉朕夜夜耕~耘这么些日子。”
黄婵脸上一红,连忙带着众人往外撤退,魏黎春余光瞅见,抬手将人拦下,对岳临柟说道:“国师说臣妾腹中龙胎时日尚浅脉象不稳,得好生仔细着,皇上在这只怕不妥,臣妾这就叫人收拾收拾,您先搬回望月小筑吧。”
“怎么,觉得朕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迫不及待的过河拆桥?”岳临柟四处游~移的大手顿住,抬头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只是怀上龙胎罢了,这宫里的女人怀上龙胎的多着呢,最后能生下来的又有几个?”
“当年怀太子时,臣妾只是个嫔,不也照样顺利的生下来了?如今成了皇贵妃,反倒生不下来的话,那才是真的叫人笑掉大牙。”历经数次选秀,长春宫服侍的人,都是魏家安□来的家生子,有了身孕后,小厨房会动用起来,再不碰御膳房的膳食,又有得力的太医照看着,绝对万无一失,魏黎春自是信心十足。
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真的有空子可以钻,只怕也无人有这个胆子,岳临柟垂眼,又哼道:“就算能顺利生下来,你又焉能确认这胎定会是个皇子?万一是个公主,到时岂不是又要绞尽脑汁的同朕作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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