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肖爱秋就跟示威似的,顾嘉树每次给霍小栗打电话,她都要竖着耳朵听着,一旦听见霍小栗在电话里跟顾嘉树说了拜拜,就立马捞起电话拨过去。11kanshu
当然,她不会直接斥责儿子为什么没跟她说两句,而是嘘长问短,叮嘱他在那边好好爱护身体。又说自己和顾新建身体也很好,再然后就是让他放心霍小栗,有她帮着照顾呢,委屈不着她,现在,霍小栗比以前都胖了不少呢。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得霍小栗在房间里不必特意去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着听着,她就独自撇着嘴笑了。
肖爱秋是十几岁时随父母工作调动才来青岛的,习惯了吃米饭,可顾新建和霍小栗一样,祖辈是地道的北方人,吃不惯米饭,所以,顾家的饭桌上,主食从来都是一份米饭一份馒头。可自从霍小栗和顾嘉树结婚,在肖爱秋嘴里,在顾家饭桌上已经约定俗成的馒头,就成了她这个婆婆特关爱儿媳妇而特意摆上的了。
每当听肖爱秋夸张地对邻居们这么说的时候,霍小栗觉得有点可笑也有点虚伪,但也没故意戳穿的必要,婆媳之间就是相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就着,较真太多,只能让大家都不痛快。
可是,她实在受不了肖爱秋的爱表功了。譬如说,肖爱秋爱干净,她下班回来时,总能看见家门四敞大亮地开着,而她的婆婆肖爱秋正拿着一块旧毛巾,撅着苍老的屁股趴在地板上吭哧吭哧地擦呢,当然,她每次回家,肖爱秋都是凑巧刚开始擦地板,霍小栗哪儿能让年迈的婆婆擦地板啊,就要放下包,连手都顾不上洗,赶紧接过那块早有蓄谋的旧毛巾,吭哧吭哧地把地擦完,等她去卫生间清洗旧毛巾的时候,又能看见马桶边上,去污粉和橡胶手套已经摆好了,因为肖爱秋说过,擦完地板再擦卫生间的地板和马桶才是最科学的顺序,这样就不会再把外面的灰尘带进来踩花了卫生间的白瓷砖。
公理公道地说,肖爱秋从没主动吩咐霍小栗干过家务活,可家务活全让霍小栗干了……夜里,霍小栗想着这些,心里也很不舒服,也发过狠,以后下班回来,如果肖爱秋再摆出一副正在卖力干家务的样子,她就装聋作盲……
想是这么想了,可她实在做不到自己一个年轻人,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年迈的婆婆拼力干家务。
她觉得婆婆太狡猾了,不动声色地就差遣了她,还在街坊邻居之间赚了一个勤劳的好婆婆名声,因为每次收拾卫生,肖爱秋都要大开着家门,当霍小栗接手干的时候,她就把门关上了。
当霍小栗的朋友同事来家里,肖爱秋就会热情地把洗好的水果端进来,并柔声细气说她马上要出门买菜,问霍小栗想吃什么,搞得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霍小栗有个通情达理又疼媳妇的好婆婆,如果霍小栗跟婆婆不睦,问题一定是出在霍小栗身上。
霍小栗的苦恼啊,就成了茶壶肚子里的饺子。
其实,就算霍小栗告诉婆婆她想吃什么,肖爱秋也不会买,她总是在做菜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一样地拍一下脑袋喔呦一声,把家里人吓了一大跳。问她有什么事,她才会说人老了,脑壳不好使唤了,忘了买某某菜了,那某某菜就是霍小栗想吃的菜。搞得顾美童还会吃霍小栗的醋,不满地冲肖爱秋翻白眼,“你怎么从来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
肖爱秋就说:“你是我养大的,你爱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啊?问什么问!”
霍小栗就不动声色地说:“妈,以后买菜不用专门惦记着买我爱吃的,我又不是到这个家做客的客人,不用这么客气。”
霍小栗这么说,是想让肖爱秋知道,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用不着老玩这些虚的。
霍小栗想过回娘家住,可又怕母亲多心地以为她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算她不过来吵,也会对亲家的成见更深了,而且,远在千里之外的顾嘉树一旦知道她住回了娘家,肯定会以为她和自己妈妈合不来才回娘家的,想来想去,她只好咬咬牙,忍了。
那段时间,一想到要回婆家,她心里就别扭,所以,她特喜欢值夜班,也热衷于替同事值夜班,虽然妇产科值夜班很辛苦,但总比在家别扭要舒服多了,她还年轻,只怕堵心不怕忙碌。
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霍小栗喜欢替别人值夜班了,只要家里有点事,都会找霍小栗替值夜班,霍小栗在科室里就赚了个好名声,勤勉呀。虽然值夜班费也给了霍小栗,可妇产科大都是女医生,对于女人来说,家庭远比那几个值班费更值得拥有享受。
肖爱秋却颇有微词,旁敲侧击地说小栗,嘉树不在家,你老值夜班,邻居们会说长道短的。
霍小栗继续装痴卖傻,“他们能说什么长道什么短?我是在单位值班又不是出去胡混。”
顾美童嘴巴快,就抢了一句话,“人家会觉得咱妈对你不好,你不愿意回家呢。”
霍小栗就装作吃惊的样子,“是吗?咱妈对我有多好,是街坊邻居们有目共睹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想?也太杞人忧天了点吧?”
顾美童和肖爱秋就只剩了面面相觑的份儿。
2
顾嘉树去西安不过一年多,可在霍小栗心里,却被距离扯成了无限地漫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说,我忍,我忍,等忍到顾嘉树回来,等我们攒了钱,就可以买房子搬出去单过了。
这年夏天,在顾嘉树回青岛的半个月前,霍小栗休了年假,去西安帮着顾嘉树收拾行李,然后一起回青岛,在顾嘉树等待公司安排职位时,霍小栗怀孕了,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只是不怎么爱吃饭,碰到油腻的饭菜就倒胃口。
肖爱秋没往怀孕上想,觉得霍小栗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抗议她做的饭不合胃口,就故意提高了嗓门说:“看来我真老了,连饭菜的口味都把握不好了,不行我就让贤了。”
霍小栗知道,婆婆一直想让她主动开口,把厨房里的活接下来,可霍小栗不想接,一点儿也不想,倒不是她没良心,而是她已经在婆婆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包揽了家里的卫生,再把厨房里的一摊家务接过来,还不得把她累死啊?何况她在医院忙一天,累得回家都恨不能把双腿扛在肩上,再在厨房张罗一大家子人的饭菜,怕是真要累得一屁股蹲在地上了。
回来后的职位还没确定,顾嘉树正忐忑着呢,听母亲要让掌勺的贤,就顺嘴说了句让给我姐吧。
顾美童正喝稀饭,一听这个就不干了,“哎,嘉树,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让给我?”
顾嘉树瞟了她一眼,“不行啊?”
“当然不行,咱家又不止我一个女的。”说着,顾美童拿眼瞟了瞟霍小栗,霍小栗恶心得要命,刚吃下去的几口饭菜堵在喉咙里,好像一张嘴就要喷出来似的,便也顾不得说什么,捂着嘴就往厕所跑。
顾嘉树这才明白,姐姐是在跟霍小栗攀呢,他不能当着全家的面说舍不得让自己的媳妇做饭,只好和稀泥说:“我这不是怕小栗做的饭菜不合大家的口味嘛,得了,妈,我姐不接勺,这贤您还让不得。”
肖爱秋撇撇嘴,“就你会说。”
卫生间里传来了霍小栗剧烈的呕吐声,顾嘉树听得心疼,忙跑进卫生间,捶着霍小栗的后背说:“吃坏东西了?”
霍小栗呕吐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顾不上说话,继续呕吐,顾嘉树就从卫生间里探出头,大声问:“妈,您今天买的海鲜新鲜吗?”
肖爱秋一听儿子要把霍小栗呕吐的原因往自己头上按,窝了一肚子火,大声嚷嚷着道:“怎么不新鲜?咱全家吃了都没事,就小栗的胃娇贵啊?”
霍小栗吐完了,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刷了刷牙,又洗了脸,才从卫生间出来,饭也没再吃,就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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